韩雪走了。

  她的脚步声消失在胡同口,院子里却比她来时更加安静。

  那是一种被抽干了所有声音的死寂。

  风吹过,卷起地上几片干枯的落叶,却吹不散那股凝固在空气中的,冰冷的恐惧。

  那堆散发着恶臭的**,依旧静静地躺在院子中央。

  可现在,它不再是**。

  它是“负资产”,是“工作失职”的物证,更是那份每周都将被呈报上去的,“信用记录”的源头。

  “哐当。”

  一声轻响,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是三大爷阎埠贵。

  他怀里那个宝贝似的铁皮文具盒,失手掉在了地上。

  他却浑然不觉。

  他那双总是躲在镜片后的眼睛,此刻死死地盯着林逸那扇紧闭的屋门,眼神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混杂着敬畏与恐惧的狂热。

  他终于明白了。

  林逸给他的,不是一本账本。

  是一把刀。

  一把用“信用”做刀刃,用“规矩”做刀柄,还得到了区里默许的,杀人不见血的刀。

  他颤抖着,弯下腰,将那个文具盒捡了起来,仔仔细细地拍去上面的灰尘。

  然后,他挺直了腰杆。

  那根因为常年算计而微微佝偻的脊梁,在这一刻,前所未有的笔直。

  他没有回屋。

  他只是抱着他的账本和文具盒,像一尊新上任的门神,沉默地,守在了自家门口。

  他在等。

  等那两个欠了债的人,来向他这个“规矩的化身”,低头。

  刘海中的屋里,一片狼藉。

  那个他省吃俭用买来的搪瓷茶缸,早已被摔成了几块扭曲的铁皮。

  他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在狭小的空间里来回踱步,嘴里反复念叨着同一个词。

  “信用……信用……”

  他不懂这个词到底是什么意思。

  可他懂“提拔”,懂“考评”,更懂那句“更审慎的考量”背后,那不容置疑的,来自权力的碾压。

  他感觉自己脖子上,被套上了一道无形的枷锁。

  那枷锁,看不见,摸不着。

  却比任何铁链,都更冰冷,也更沉重。

  许大茂的屋里,同样死寂。

  他没有砸东西,也没有咆哮。

  他就那么直挺挺地坐在一张小马扎上,那双总是闪烁着算计的三角眼,此刻空洞无神,死死地盯着地面上的一道裂缝。

  完了。

  一切都完了。

  他引以为傲的那些小聪明,那些见风使舵的本事,在林逸那套闻所未闻的“信用”理论面前,被击得粉碎。

  那不是一毛钱的债。

  那是一份会跟着他一辈子的黑档案。

  只要林逸还在,只要那个姓韩的女人还在。

  他许大茂这辈子,都别想在仕途上,再前进一步。

  就在这片绝望的死寂中,院子里,再次响起了脚步声。

  是三大爷阎埠贵。

  他抱着账本,走到了那堆**前。

  他没有动手清理,甚至没有看那堆**一眼。

  他只是清了清嗓子,用一种前所未闻的、公事公办的腔调,朝着那两扇紧闭的屋门,朗声开口。

  “刘代表,许代表。”

  他的声音,在寂静的院子里回荡,清晰,而又残忍。

  “现在是下午两点整。”

  “距离你们的债务,产生第二笔利息,还有最后五个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