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死一般的寂静。

  林逸将那个崭新的收据本,递到了阎埠贵面前。

  那本子,巴掌大小,硬壳封面,像一块小小的、黑色的墓碑。

  阎埠贵的呼吸,瞬间急促了起来。

  他那双总是躲在镜片后的眼睛,此刻死死地盯着那个本子,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贪婪和渴望。

  他颤抖着,伸出手,接了过来。

  本子入手,有一种冰冷的、坚实的质感。

  他翻开第一页,雪白的纸张上印着淡红色的表格,一式三联。

  收款人,付款人,事由,金额。

  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三大爷。”

  林逸的声音很平静,“现在,你可以开始工作了。”

  阎埠贵的身体,猛地一颤。

  他抬起头,看着林逸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一股前所未有的、病态的兴奋,像电流一样窜遍了他的全身。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不再是那个躲在阴暗角落里记黑账的阎老西。

  他成了这个院子里,名正言顺的,唯一的“账房先生”。

  他拧开那支英雄钢笔的笔帽,动作庄重得像是在签署一份决定历史的条约。

  他走到那个第一个交钱的王婶面前,清了清嗓子,声音里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官威。

  “王家的,交款一毛,事由,公共维修基金。”

  他的笔尖,在纸上划过,发出沙沙的声响。

  他写得很慢,很用力,仿佛要将这迟来的权力,刻进纸的骨子里。

  写完,他小心翼翼地,将第一联撕了下来,递给了王婶。

  “收好。”

  王婶愣愣地接过那张小小的、写着字的纸条,像接住了一道护身符。

  有了这张纸,她那一毛钱,就再也不是肉包子打狗。

  院子里,气氛开始发生微妙的变化。

  剩下几个交了钱的邻居,也纷纷上前,排起了队。

  阎埠贵挺直了腰杆,他的动作越来越熟练,也越来越享受。

  每一笔款项的记录,每一次收据的撕下,都让他那颗干瘪的心,得到无与伦比的满足。

  韩雪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

  她没有说话,也没有记录。

  她只是一个冷静的旁观者,看着这个小小的院子,如何在一个崭新的规则下,开始笨拙地,却又不可逆转地运转起来。

  刘海中的脸,一阵青一阵白。

  他看着那个被众人环绕的阎埠贵,只觉得心口堵得慌。

  他感觉自己失去的,不仅仅是二大爷的威风,更是一种他曾经触手可及,如今却遥不可及的权力。

  就在这时,阎埠贵抬起头,目光精准地,落在了他的身上。

  “二哥。”

  阎埠贵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

  “这钱,已经收齐了。”

  他将手里的四毛钱,在刘海中面前晃了晃。

  “你是咱们院的公共设施维护。”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现在,请你去供销社,把零件买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