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科长一行人走了。

  院子里,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

  每个人都像被抽走了魂魄,僵在原地,消化着刚才那场颠覆一切的风暴。

  那句“区里会派一名联络员”,像一根无形的针,扎进了每个人的耳朵里,日夜嗡鸣。

  二大爷刘海中那张刚刚还透着幸灾乐祸的脸,此刻一片煞白。

  他失魂落魄地搬起自己的小马扎,那动作,像一个输光了所有家当的赌徒。

  三大爷阎埠贵默默地收回了目光,将那本小账本,更深地塞进了怀里。

  他第一次感觉,自己那点精明的算计,在真正的权力面前,是何等的可笑。

  许大茂和傻柱,像两尊被遗忘的石像,依旧僵在院子中央。

  他们的脸上,没有了恐惧,也没有了怨毒。

  只剩下一种被彻底碾碎后的,麻木的空洞。

  王主任的嘴唇哆嗦着,她快步走到林逸身边,声音压得极低,充满了无法掩饰的焦虑。

  “小林,这……”

  林逸却冲她笑了笑,那笑容,平静得让人心慌。

  “王主任,别担心。”

  他指了指自己的屋门。

  “进去说吧。”

  屋门轻轻关上,将满院的惊惶与死寂,都隔绝在外。

  王主任再也忍不住,在屋里来回踱步,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母狮。

  “这哪里是支持?这分明是来摘桃子的!”

  她的声音都在发抖,“派联络员?说得好听!那不就是派了双眼睛,天天盯着我们吗?”

  “一旦出了任何差错,他区里半点责任不担,所有的黑锅,都得你我来背!”

  林逸给她倒了杯热水,热气氤氲,模糊了他平静的脸。

  “王主任,您先喝口水。”

  “我还喝得下吗!”

  王主任一把推开水杯,情绪有些失控,“小林,你知不知道,这联络员一来,你在这个院里,就等于被架空了!”

  “你定的所有规矩,做的所有决定,都得先经过他的眼!”

  “这跟在咱们头上,放了把刀,有什么区别?”

  林逸没有说话。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水杯里升腾的热气,许久,才缓缓开口。

  “王主任,您觉得,刀,是只能用来杀人的吗?”

  王主任一愣。

  “有时候,”

  林逸的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弧度,“刀,也可以是盾牌。”

  他抬起眼,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王主任看不懂的,深邃的光。

  “这位刘科长,今天名为考察,实为敲打。”

  “他既敲打了院里这些蠢蠢欲动的人,也敲打了我。”

  林逸端起那杯水,轻轻抿了一口。

  “他告诉我,我这套规矩,太野了,没有官方的背书,早晚要出事。”

  “所以,他派来一个联络员。”

  王主任的呼吸,渐渐平复下来,她似乎听出了一丝别的味道。

  “这双眼睛,盯着我,也同样在盯着这个院子。”

  林逸放下水杯,声音清晰有力。

  “从今天起,我们这个‘院务管理委员会’,就不再是街道办下面一个不入流的草台班子了。”

  “它成了区里挂了号的‘试点’。”

  “以后,许大茂和傻柱这样的人,再想用他们那套下三滥的手段来闹事,他们要对抗的,就不再是我林逸。”

  林逸看着王主任,一字一句地说道。

  “而是区里的规矩,是刘科长的脸面。”

  王主任的眼睛,猛地睁大了。

  她那颗因为恐惧而冰冷的心,在这一刻,竟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她明白了。

  林逸用一场看似被动的考察,兵不血刃地,为自己这套脆弱的秩序,拉来了一面最坚固的官方的虎皮。

  “那……那我们接下来……”

  “什么都不用做。”

  林逸笑了笑,重新恢复了那份从容。

  “规矩,照旧。”

  “评议会,照开。”

  “我们只需要,安安静静地,等着那双眼睛的到来。”

  送走了王主任,林逸一个人,重新坐回了桌前。

  屋里很静。

  他看着窗外那轮渐渐西沉的夕阳,眼神却不像他刚才表现出的那般轻松。

  刘科长。

  那个男人,从头到尾,都只说了两句话。

  一句,是问他规矩是不是不近人情。

  另一句,是决定派来一双眼睛。

  可就是这两句话,却将整个四合院的人心,玩弄于股掌之上。

  那双眼睛,到底是刀,还是盾?

  或许,都不是。

  林逸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

  那只是一枚,被刘科长随手掷下的,用来试探这潭水深浅的小小的石子。

  而他林逸,和这个院子里的所有人,都只是这盘棋上,被观察的小小的棋子。

  这盘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