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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二章 平生头一回,他归心似箭

  一番折腾下来,明月西斜。

  四更的梆子声遥遥传来,浓郁的夜色褪成朦胧的暗蓝。

  王府前厅内,数只火把驱散了深秋的清寂。

  京兆府众人垂首肃立,大气不敢出。

  三个黑衣人五花大绑跪在堂下,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秦昭跟在沈行渊身侧走了出来,一前一后坐进椅子里。

  京兆尹陈宝安上前躬身行礼:“禀王爷,三名贼人俱已擒获,请您示下。”

  沈行渊似笑非笑赞许:“京兆府认真办起案来,效率还是挺快的。”

  陈宝安脸皮一抽——是挺快,人证物证都是现成的能不快吗?

  当时荀风装模作样带他们在王府里兜了一小会儿,就径直去了西院。

  一进院子,荀风就警告他们噤声潜行。

  黑灯瞎火一群人悄眯眯摸到个破屋子前,就又“碰巧”听见屋里有人骂骂咧咧,说什么可惜了,还差一点就能把永安王和那个傻女人一道解决,又有人说就该按原计划先杀了王妃,也不至于功亏一篑。

  当时他就心里咯噔一声,料想到这屋里三人便是上头安插在永安王府的“自己人”。

  奈何事情发展至此,他已无力回天。

  众人推门进去的时候,三人夜行服脱了一半,连跑都来不及。

  在场的京兆府众都是证人,夜行服、凶器,证物一个不少,两个受害者亦是明明白白受了伤。

  更合理的是他陈宝安自己的说辞——接到线报,说王府内有呼救声,唯恐有贼人作乱危及王爷、王妃,这才斗胆前来。

  完美闭环,火速破案。

  可陈宝安开心不起来。

  他确实是奉命来拿人的,可……可绝不是来拿自己人啊!

  这让他回去如何交差?

  ——主子,属下这趟没白跑,把咱们安插在王府的钉子给拔回来了?

  陈保安想哭。

  他硬着头皮开口:“这三人交代,说自己是王府侍卫,今夜是奉……是奉王爷您的命,刺杀王妃。”

  说话间,他余光不住地往秦昭脸上瞟,就盼着这位傻王妃能跳起来指认永安王的罪行。

  谁知她竟对永安王“谋杀亲妻”之事毫无反应。

  似是察觉到陈宝安巴巴的目光,秦昭侧目瞥去。

  “陈大人,你看着本妃做什么?受重伤的是王爷,又不是本妃。再说,若是王爷指使这三人杀我,又何须自找麻烦让你来府中拿人?”

  说完嫌弃地移开眼去,无声的“废物”二字迎面砸在陈宝安脸上。

  宝安心里苦。

  “王妃所言甚是,”陈宝安苦哈哈地赔笑,又转向沈行渊,“王爷您看……”

  沈行渊目光淡漠地掠过那三人,略显疲惫地摆了摆手。

  “虽是王府的背主之仆,但本王并非滥用私行之人。这三人,你京兆府带回去依律查办便是。”

  陈宝安闻言,心头一松——只要人进了京兆府大牢,那操作的空间可就大了。

  这些毕竟是上头精心培养的死士,若真折在他手里,怕是更不好交代。

  余光瞥见陈宝安眼中那抹庆幸,沈行渊慢吞吞坐直了身子。

  “但若是三日内,京兆府没能给本王一个满意的交代……”狭长的瑞凤眼泛起一抹冷厉,“你这个京兆尹,就别干了。”

  陈宝安:“……?!”

  “时辰不早了,本王还需上朝,就不奉陪了,陈大人请便。”

  沈行渊撑着扶手吃力起身,一副伤重不治的模样。

  陈宝安嘴角抽搐——

  装!

  接着装!

  真要死到临头的分明是我好吗?!

  秦昭简直要被陈宝安精彩的表情逗笑,同情地扫了他两眼,便起身跟着离去。

  ……

  “看明白了?”

  走出几步,沈行渊侧首看向身旁的小姑娘。

  秦昭点了点头,眸中闪过一丝了然。

  沈行渊这招借力打力用得甚妙。

  借对方的手除了对方的人,在法 理上占了先机,还能顺便把自己这个“隐患”抹除,可以说是一石三鸟。

  他邀她旁观全程,也是想让她看清今夜事情的原委,以免她有无端的猜测。

  “一开始本王的确动了杀心。”沈行渊坦言。

  “那为何又后悔了?”秦昭明知故问。

  有些话,猜出来和说出来,是不一样的。

  晨风拂过,掀起他染血的衣摆。

  沈行渊仰头望向渐亮的天色,长舒一口气,如释重负般轻笑:

  “许是……”

  “突然想试试,与你一同好好过日子吧。”

  手中忽的塞入一只微凉的小手。

  沈行渊下意识想要抽回,却被那只小手紧紧地攥住。

  他的手布满厚茧与疤痕,与她细腻的五指相触,酥 麻感如电流般窜过全身。

  “本王手糙……硌人。”

  他心口扑通乱跳,五指微张不敢握住那抹柔 软,生怕刚哄回的小姑娘被他狰狞的手吓跑。

  秦昭没理会,就这么牵着他走。

  手指在他掌心的老茧、伤疤上抚过。

  有点剌手。

  但她自信,这些伤痕迟早都会被她亲手捂热、慢慢抚平。

  “你!你没羞没臊!”

  女鬼苏云卿瞧着“自己”竟然主动去牵活阎罗的手,气得直跺脚,在秦昭耳边念了一路的女德。

  秦昭: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回到书房,照着老军医的法子,秦昭利落地给沈行渊重新包扎好伤口,又亲自替他换上朝服。

  “不错。”

  她退后一步,上下打量一番,确认无碍,才送他出门。

  沈行渊翻身上马,缰绳一扯,黑骏马在她面前打了个转。

  他垂眸看她,唇角微扬:“我走了。”

  “嗯。”秦昭站在阶前,秋风吹得她袖袍轻晃,她顿了顿,又补了一句,“早点回来。”

  沈行渊点头应下,扬鞭策马而去。

  耳畔风声猎猎,他如往常一般穿行在晨光微熹的街巷中,可今日却莫名觉得不同——

  平生头一回,他归心似箭。

  跟在永安王身后的荀风也觉得今日不同——

  生平头一回,主子竟然是笑着去上朝的!

  秦昭送走沈行渊后,回到书房倒头就睡——没办法,折腾了一宿,实在太累了。

  “小姐!小姐!”

  睡得昏天黑地时,她隐约感觉有人在用力推自己,耳边的声音越来越急。

  ……春桃?

  秦昭勉强睁开眼,就见春桃急得小脸都红了。

  见她醒来,春桃迅速说道:“小姐快别睡了!宫里来人了,圣上召见您呢!”

  秦昭:“……”

  沈从容要见我?

  是觉得“苏云卿”太难杀了吗?

  但不管怎样,如今坐在龙椅上的是沈从容,秦昭没有拒绝的资格。

  伺候她梳洗打扮之后,春桃去衣柜里挑出一套最贵最好看的,想着去面圣,总得让小姐穿得体面些。

  秦昭却让她去把库房里最寒酸的那套拿来——她要让沈从容看看,大庆的大皇子,究竟穷成什么样了!

  一个时辰后,大庆皇宫。

  一则消息如野火般迅速传遍各宫——

  永安王妃,竟然是被抬进皇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