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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瑾之的目光,顺着苏嘤的指尖,落在那几条仓皇逃窜的蜈蚣身上。

  竹影在他清俊的脸上掠过,神色未变,连唇边那抹温和的弧度都未曾削减半分,仿佛她刚才说的不过是“今日天气甚好”。

  然而,苏嘤“听”到了。

  那温润如玉的表象下,心湖骤起微澜,并非惊惧,而是一种极其细微的、被意外挑动的兴味

  「……哦?竟能察觉‘黑玉刃’的惧意?苗疆巫女,果然不止传闻中祈福跳舞那般简单。有趣。」

  “黑玉刃”?苏嘤记下了这个称呼。

  看来,这位首辅大人府上的“蜈蚣”,并非凡品,且受他掌控。

  “世子夫人说笑了,”裴瑾之开口,声音依旧清越从容,“虫蚁之辈,趋吉避凶乃是本能。许是夫人身上佩了驱虫的香囊?”

  他的目光似无意般扫过她素净的腕间和衣襟,那里并无明显香囊配饰。

  他在试探。

  苏嘤抚腕的动作未停,指尖甚至轻轻叩击了两下皮肤下的蛊虫,令其彻底安静蛰伏。

  她抬眼,迎上裴瑾之的目光,眼中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丝属于新妇的懵懂与恍然:“大人慧眼。离家时,族中长辈确赠了些防蛇虫的秘药,许是气味未散尽。”她将一切推给虚无的“秘药”,合情合理。

  裴瑾之含笑颔首,不再深究,心思却已转开:「驱虫秘药?苗疆秘术颇多,倒需查证。顾家此番结亲,看来也非全然被动。此女……暂观之。」

  “花园路径已指明,本官尚有公务,不便久留。”他微微拱手,仪态无可挑剔,转身离去。月白袍角拂过竹叶,悄无声息。

  苏嘤看着他消失在竹径深处,眸中的柔顺懵懂如潮水般褪去,只剩一片清明冷冽。

  裴瑾之,光风霁月是皮,心藏修罗是骨。

  他注意到她了,不是作为永定侯世子妃,而是作为一个“可能有趣”的变数。

  这很好。

  被动等待,从来不是她的风格。

  回到侯府为她准备的院落“听雪轩”,陪嫁过来的侍女阿箬迎上来,眼中带着担忧:“小姐,方才小姑子身边的丫鬟送来一套茶具,说是见面礼。”

  阿箬是苗疆带来的心腹,心思细腻。

  苏嘤瞥了眼桌上那套粉彩釉里红缠枝莲茶具,精美绝伦。“检查过了?”

  “仔细查了,”阿箬压低声音,“杯沿内侧有极细微的磨损,似被特制药水浸泡过,无色无味,但若长期使用,会令人精神渐衰,心悸多梦。”

  顾云珠……

  苏嘤想起荷花池边的“意外溺毙”计划,心中冷笑。

  手段如此急切且低劣,倒像是被人当了枪使。

  “原样收好,别碰。”苏嘤吩咐,“去打听一下,这套茶具的来历,经了谁的手。另外,近日府中可有什么特别的动静,尤其是……与裴首辅府上相关的。”

  阿箬领命而去。

  苏嘤走到窗边,庭院中植着几株北地罕见的花木,略显蔫萎。

  她指尖一弹,一点几乎看不见的莹白粉末落入土中。

  这不是蛊,只是些助植物焕发生机、同时能吸引特定小虫的药粉。

  她要这听雪轩,先“活”过来,才能更好地“看”清楚。

  接下来的几日,苏嘤安分扮演着新妇角色。

  每日晨昏定省,对婆母恭敬有加,对小姑温和忍让,对世子……那位存在感稀薄的夫君,她保持着礼节性的关怀。

  她“听”着侯夫人心里日复一日的咒骂,顾云珠层出不穷的稚嫩算计,以及永定侯那深沉的、总是围绕着“圣眷”、“兵权”、“东宫”等字眼的思虑。

  侯府的水,比她预想的还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