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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摸黑去碰巴特的额头,手指触到那片滚烫的皮肤时顿时吓了一跳。

  “爹爹!巴特爷爷好烫!”

  孟煜城走过来,蹲下身探了探巴特的脉搏。

  那脉象乱得吓人,时快时慢,像是随时会死了一样。

  他掀开巴特肩头的布条,那片敷着龙骨粉的伤口已经被黑血浸成糊状,腐烂的味道扑鼻而来。

  “药没用了,”孟煜城低声说:“毒发得太快。”

  “不会的!”孟安年的声音发颤,她抓起陶罐,就着最后一点火光给巴特换药。

  她学着韩欲尧的样子,边敷边小声念叨:“粉要匀,不能厚……韩叔叔说太厚了反而闷着毒……”

  但她的手在抖,粉一不小心就撒得到处都是。

  拓跋令挪过来递上一块撕下的衣角,“用这个垫着,你手都沾黑了。”

  孟安年摇头,哆嗦着道:“不能垫,药得贴着肉才有效。”

  她说完咬着牙把药粉压实,指尖触到那片冰凉的青黑色皮肤时,眼泪啪嗒掉在手背上。

  巴特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但那种平稳更像是回光返照前的宁静。

  孟煜城站起身,他走到洞口。

  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荒原在晨光里显出一片死气沉沉的灰黄色。

  他抬起左臂活动了一下,袖口的布料蹭到伤口,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爹爹?”

  孟安年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他身后,那双眼睛盯着他的左臂。

  “你的伤。”

  孟煜城下意识想把袖子拉下来,但已经晚了。

  孟安年昂头扯着他的衣袖就要掀开他的袖口,一道划伤皮肉外翻,边缘已经微微发肿。

  这是先前留下的旧伤,多日的奔波,再加上先前去找地龙的时候还碰了水,伤口已经红肿发炎了。

  “爹爹,你的伤!”她的声音带着哭腔。

  孟煜城按住她的手,“小伤,别声张。”

  他的眼神往拓跋修明那边一瞥,孟安年会意,她咬着嘴唇点头。

  她从怀里摸出最后一点金疮药,撕下自己里衣最干净的边角,低头默默包扎。

  拓跋令在旁边举着水囊,小心地往伤口上淋水冲洗。

  虽然那水浑浊得很,但总比不洗强。

  孟煜城看着两个孩子认真的样子,心疼的令他喉头发紧。

  拓跋令突然开口,声音很轻的问:“孟叔叔,你说我父汗……他把我抓回去之后会不会杀我啊?”

  孟煜城沉默了一会儿,这个问题他很难回答。

  “他会杀任何一个阻碍他野心的人,”这是孟煜城在这几日来,跟他交手后对他的了解。

  “跟我母亲一样吗?她也是被他……”

  “有些事,等你能活着回到王庭,自己查。”孟煜城打断他,他毕竟不是拓跋满,也猜不透他的心思。

  “但前提是,你现在得学会一件事——别轻易信人,包括我。”

  拓跋令怔住了,孟安年抬起头,笑着道:“我爹爹除外!他是好人!”

  孟煜城苦笑着,伸手揉了揉两个孩子的头。

  天彻底亮了,洞外的光线刺得人睁不开眼。

  孟煜城开始清点物资,剩下的半囊水浑浊得像泥汤。

  还有五块比石头还硬的杂粮饼,一罐龙骨粉,巴特用了一些,现在只剩三分之二。

  还有那几条用布包着的地龙,偶尔扭一下证明还活着。

  孟安年把饼掰成小块泡在水里,等软了再捏成糊糊,先喂给了巴特。

  但巴特的牙关紧闭,她费了半天劲才撬开一条缝,糊糊喂进去又从嘴角流出来。

  “别费劲了,”拓跋修明靠在洞壁上冷眼看着他们,“他撑不过今天。”

  孟煜城没理他的冷嘲热讽,而是接过那碗饼糊,捏开巴特的下颌一点点灌进去。

  他的手法很熟练,像是军中喂伤兵练出来的。

  巴特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居然咽下去一些。

  孟安年眼睛一亮,立刻说:“巴特爷爷知道的!他在努力活!”

  孟煜城没说话,又喂了几口。

  巴特的眼皮动了动,像是想睁开,但最终还是没睁开。

  拓跋修明冷笑一声,转过身不再看他们。

  孟安年抱着陶罐,小声问:“爹爹,我们还要走多久才能找到药引?”

  “不知道。”

  孟煜城把剩下的饼糊分给两个孩子,“但不管多久,都得走。”

  拓跋令接过那块泡软的饼咬了一口,饼又硬又涩,咽下去像吞石头,这是他吃过最难吃的东西,但他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吃完。

  孟安年也吃完了,她舔了舔嘴唇,把最后一点碎渣都吃干净。

  吃完东西后,孟煜城背起巴特,那重量压得他身形一沉。

  他站在洞口,看着外面一望无际的荒原。

  “走吧。”

  拓跋令跟在后面,脚步有些飘。

  孟煜城回头看他一眼,然后停下脚步。

  他知道拓跋令的体力快跟不上了,这毕竟是娇生惯养的小孩子,这些天跟着他们也是苦了他了。

  “过来,我背你。”

  拓跋令后退一步,扬起下巴道:“我能走。”

  “你腿都软了。”

  “那也能走!”拓跋令的声音高了些,学着他父汗训人时的语气,但配上脏兮兮的小脸和红肿眼眶只显得可怜,“我是北狄王子,不是累赘!”

  孟安年拽拽他袖子,“我爹爹背得动,你别逞强。”

  “我没逞强!”拓跋令吼完声音又低下去,“我不能总是被你们护着。”

  他不想去当那个废物。

  孟煜城盯着他看了几秒,最终点了点头。

  “行,你跟紧。摔倒了自己爬起来。”

  拓跋令应了一声,咬着嘴唇用力点头。

  荒谷地形像迷宫,风蚀岩洞一个接一个,阳光照不进来,所以显得阴冷潮湿。

  拓跋修明在前面带路,专挑难走的地方绕。

  “这边,这条路能避开追兵视线。”拓跋修明指着一条狭窄的岔路。

  走了半个时辰,孟煜城突然停下,抬手示意众人别动。

  他盯着岩壁上一道浅浅的剑痕——那是他一刻钟前留的记号。

  “这条路走过了。”

  拓跋修明转过身,那只独眼扫过那道痕迹,随口说了句:“谷里都长一个样,你看错了吧。”

  “我没看错,”孟煜城的声音很冷,他都怀疑拓跋修明是故意的了。

  气氛瞬间凝固,拓跋令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孟安年忽然抽了抽鼻子,指着另一个方向道:“爹爹,我感觉那边有湿气,很淡……还有青苔的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