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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两家人见面的地点定在了一家私密性极好的高级茶馆。

  古香古色的包厢里,林、顾两家人坐在一起,气氛十分凝固。

  苏瑾年坐在顾庭煜的身边,侧目望向对面的林悦,只见她化了一个淡妆,却依然难掩眼下淡淡的青影,放在膝盖的双手,指节捏得泛白。

  林悦的父母坐在她身侧,表情严肃。

  尤其是她的父亲林崇安,一张国字脸上满是阴沉和压抑的怒火,显眼对女儿怀孕,仓促结婚的事情极为不满。

  顾家这边,顾老夫人坐镇主位,不紧不慢地捻着手上的佛珠,神色平静,让人看不出情绪。

  温静则是一脸担忧,频频去看身旁正襟危坐,面无表情的丈夫顾振业。

  顾景泽坐在林悦的正对面,从坐下开始,他的视线就没有离开过她,眼神里有愧疚,也有隐约的偏执。

  沉默在茶艺师行云流水的冲泡动作里,被拉得格外漫长。

  直到第一道茶被分入每个人的杯中,顾振业才终于清了清嗓子,率先打破了这份令人窒息的沉默。

  “景泽闯的祸,我都知道了。”

  他沉稳的声音带着一种官方的客套,“我工作太忙,从小就对他疏于管教,千错万错,都是我这个当爹的责任。”

  苏瑾年坐在那里听着,心里冷笑一声。

  好一个外交官。

  一开口,就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看似拦下了所有的责任,实则一句轻飘飘的“疏于管教”,就把所有问题的根源都推给了“工作太忙”,推给了客观原因。

  把自己塑造成一个因公忘私的形象,反而显得他通情达理。

  林崇安显现也不知好糊弄的人,他端着茶杯的手顿了一下,抬起眼,目光直直地看着顾振业,并没有接他这套官腔。

  “顾先生,我们今天来,不是来追究谁的责任的。”

  他语气平静,但每个字都很有分量。

  “这件事如果传出去,景泽一个男人,倒是无所谓,说出去或许还能被当成一件风流谈资。但我们家是女孩,怀孕后和人偷偷摸摸领证,这对她的名声可是个致命的影响。”

  他顿了顿,只知核心道,“所以,我们想知道,你们顾家,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问题直接、尖锐,丝毫不拐弯抹角。

  顾振业闻言,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

  许久,他才将茶杯放回桌子上,缓缓开口,先前的那份虚伪的歉意和客套不见了,只剩下审视的模样。

  “这件事,一个巴掌拍不响。”

  这话一出,林家三口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林悦的脸更加的苍白,林崇安眉头紧锁,林悦的母亲王淑仪气得嘴唇发抖。

  顾景泽更是想站起来当众反驳自己的父亲,却被身边的顾庭煜伸手按住了肩膀。

  顾庭煜神色未动,只是淡淡地瞥了顾振业一眼。

  “就算是说出去,也是你情我愿。”他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平静的好像没有情绪,“不过,说到底,景泽这次做的实在过火,太不懂事。我这次回来,就是好好教训他的。”

  听到这话,王淑仪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什么叫一个巴掌拍不响?什么叫你情我愿?

  “顾先生!”

  王淑仪的声音骤然拔高,带着被冒犯的怒气,“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说我女儿不知检点,上赶着去倒贴您儿子吗?”

  顾振业没有说话,似乎是默认了她这番说辞。

  林崇安将茶杯重重地放在桌子上,他没有看顾振业,而是转向顾老夫人,“老夫人,我们林家虽然比不上你们顾家家大业大,但清清白白做人,问心无愧。”

  “悦悦从小知书达理,做出为了攀高枝而不择手段这样不知廉耻的举动。顾先生这番话,实在是颠倒黑白,令人心寒。”

  气氛顿时变得死寂。

  顾景泽的脸瞬间涨得通红,他再也忍不了,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茶杯被震得跳起,茶水溅得到处都是。

  “爸!你怎么能这么说?!林悦根本不是那样的人。”

  他双眼通红,死死地盯着自己的父亲。

  “你给我坐下!这里还轮不到你来说话!”

  顾振业眼风一扫,低沉的嗓音有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威慑力。

  顾景泽瞪着他,胸口起伏得厉害,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红炭,灼的他生疼。

  他攥紧的拳头骨节咯咯作响,却在父亲的威严之下,不甘不愿地坐了回去。

  温静更是急得想开口打圆场,却被丈夫一个眼神制止,只能欲言又止。

  “啪”一声轻响。

  顾老夫人眉头紧蹙,将手里一直捻着的佛珠往桌子上一放,显眼对自己儿子的这番言论极为不满。

  “振业,饭可以乱吃,但话不可以乱说。林家那丫头到底怎样,我心里有数。”

  顾振业被母亲当众反驳,脸色微僵,却不肯示弱,他笑了笑,道,“妈,您误会了。我只是说,年轻人之间的事,总有各种缘由。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我们顾家自然不会推卸责任。”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听在林家人耳朵里,却更像是一种施舍。

  林悦的头垂得更低了,肩膀微微颤抖着,似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在忍耐。

  她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物件一样,被摆在这里任人品头论足,而她甚至连为自己辩驳的资格都没有。

  顾景泽看着林悦那副隐忍的样子,心疼得快要无法呼吸。

  他再次动了动,想说些什么,却被顾庭煜再次按住,他压低声音,道,“你还想被你父亲再怼一次吗?别急。”

  苏瑾年端着茶杯,指尖的温度都凉了下去。

  茶杯中上好的龙井,此刻在她闻来,只剩下一股苦涩。

  她看着顾振业那张看似公允实则傲慢的脸,心里涌起一股火。

  他就是这样,永远把姿态摆在第一位,把人情和责任放在最后。

  他不是在解决问题,而是在用顾家的权势,逼林家咽下这份屈辱。

  就在这死一样的寂静中,一个闲闲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三叔说得对,一个巴掌,确实拍不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