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王密令发出后不久,宫中的郑遂便通过影巫提前安排在冼州的暗线收到了相关密报。

  “永嘉侯府昨夜有生面孔出入,安远伯与几位赋闲在家的老将近日频繁聚会,城中关于朕欲重用文臣、压制武勋的流言愈演愈烈?”郑遂看着手中的密信,吭哧一声。

  “果然中计了,康王这把年纪,野心倒是不小,还想火中取栗。”

  他放下密信,对侍立一旁的影巫道:“康王这是想借刀杀人,利用勋贵们的不满来制造混乱,试探朕的底线。看来,钱家这把刀,他要用,但却觉得不够快。”

  影巫低声道:“陛下,是否要敲打一下这些勋贵,以防他们真被康王利用?”

  郑遂摇了摇头:“不必。”

  此时敲打,反而显得郑遂别有用心。

  倒不如就这么装下去的好。

  郑遂若不一直“病”着,他们怎么会急的跳脚?怎么会加快动作?

  他们越是上蹿下跳,暴露得就越彻底。

  况且,郑遂正好需要他们来演完这出戏。

  他站起身,在殿内踱步片刻,忽然停下。

  “备车,朕要出宫一趟。”

  影巫一怔:“陛下,您的龙体…”

  “无妨,朕心里有数。”郑遂摆摆手。

  “是时候去见见朕那位小皇叔了。”

  夜色深沉,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在数名便装护卫的簇拥下,悄无声息地驶出宫门,直奔京郊。

  京郊十里,有一处依山傍水的庄园,名为静心别院。

  外界只知这是一位连忙富商的产业,却不知这里真正的主人,乃是本该在封地谈诗作赋、种花遛鸟的清河王。

  昔日的麟德殿事变后,他并未贪恋权位,拒绝了郑遂的赏赐,早已大张旗鼓的回了封地。

  但实际上,他根本没有李婧,而是遵照与郑遂的密约,一直隐居在这京郊别院。

  作为郑遂藏在暗处的一步棋,以备不时之需。

  马车抵达别院后门,早有心腹在此等候,无声地将郑遂引入内室。

  烛光下,清河王正独自对弈,见郑遂到来,他并无任何意外,只是指了指对面的座位。

  笑道:“陛下深夜到访,可是棋局有了新变化?”

  郑遂也不客气,坐下后直接将康王与勋贵勾结的最新动向说了一遍。

  “康王这是按捺不住,要下场了。他利用钱家还不够,还想煽动勋贵,把水搅浑,好浑水摸鱼。”

  清河王执棋的手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暗芒:“四哥…终究还是不甘寂寞啊。”

  他蛰伏多年,看似与世无争,实则野心勃勃。

  如今见皇帝病重,皇子未出世,便想以宗室长辈的身份出来主持大局。

  “呵…”清河王轻笑。

  “算盘打得倒是精。”

  他徐徐落下一子,继续道。

  “不过,他此举倒也帮了我们一个忙。勋贵们平日盘根错节,动之不易。如今他们自己跳出来,正好可以借此机会,看清哪些人包藏祸心,日后清算起来,也有据可依。”

  郑遂点头:“皇叔所言极是。但眼下,需让他们把这出戏唱下去,唱得更逼真些。只是,光有钱家和这些勋贵还不够,需要再加一把火,让康王和钱家都觉得胜券在握,才会放心大胆地露出所有底牌。”

  清河王沉吟片刻,眼中精光一闪。

  “陛下何不如用江如松?”

  郑遂心中一动。

  江如松?

  他在徐敬意倒台后,便立刻龟缩起来,称病不朝。

  说起来,确实很久没有他的消息了。

  “正是他。”清河王微微一笑。

  “江家虽已势微,但毕竟是昔日四大家族之一,在江南士林和旧官僚中仍有不小的影响力。而且,此人最是滑头,善于见风使舵。若他此刻突然表态,不论是表现出对陛下亲近文臣、冷落勋贵之举的强烈不满,还是主张推行陛下的新政,都会引起朝中变动。”

  当然,最妙的还是前者。

  只要他表现出甚至暗中与钱家、康王眉来眼去,或者是有强烈意图,想要亲近那边,亦或是只对郑遂不满…

  所获得的成果,都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如若江如松因为昔日之事耿耿于怀,甚至和陛下有仇。陛下觉得,康王和钱家会怎么想?”

  郑遂立刻明白了清河王的意图。

  “他们会以为,连最会审时度势的江家都坐不住了,可见朕已众叛亲离,大势已去。”

  这将会给他们注入一剂强心针,促使他们更快行动!

  “不错!”清河王抚掌一笑。

  “而且,由江如松来演这出戏,再合适不过。”

  他本就以胆小谨慎著称,又曾经因为徐敬意一事,被郑遂群“利用”。

  他的倒戈,可比任何人更具说服力。

  “陛下只需,亲自去见他一面,晓以利害,许以重利,不怕他不就范。”

  而且这个节骨眼上,此事,宜早不宜迟了。

  不然有人在郑遂之前想到这一点,真让江如松倒戈了,那可不好。

  郑遂立刻做出决断:“好,就依皇叔之计,朕这就去会会这位‘病’了许久的江爱卿!”

  翌日傍晚,天色将暗未暗。

  江府后院,书房内灯火阑珊,江如松正对着一本账册唉声叹气。

  自徐家倒台后,他日夜担惊受怕,称病不出,唯恐被清算,江家产业也收缩大半,早已不复往日风光。

  如今郑遂推行新政,又突然病了…

  唉,谁也不知道那位城府颇深的小皇帝又有什么鬼点子。

  万一趁此机会把自己也给收拾了呢?

  江如松早已看穿这世间纷纭,只盼着那钱家一把火别把自己也给烧了!

  然而就在他愁眉苦脸之时,管家却突然连滚爬爬地冲进来:“老…老爷!陛…陛下…陛下他…他来了!”

  “什么?!”江如松吓得直接从椅子上蹦起来,账册掉在地上也浑然不觉。

  “陛…陛下怎么会来?!他…他不是病重吗?!到…到哪儿了?!”

  果然如此!

  果然如此啊!

  他就猜到,郑遂这个浑身上下都长满了心眼子的货色,怎么可能突然就中了小人的奸计,中毒病重!

  果然是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