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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租车平稳地行驶在城市的深夜里。

  窗外的霓虹灯拉成一条条模糊的光带,向后飞速掠去。

  李曼靠在后座上,脑子里反复回放着刚才大排档里的一幕幕。

  那个男人,林宇。

  他明明顶着一张玩世不恭的脸,说着最市侩的话,却总能在不经意间,用最简单的方式,戳破她用一身名牌和冰冷表情伪装起来的坚硬外壳。

  “只吃饭,聊天,不谈工作。”

  这句话,像一句咒语,让她紧绷了数年的神经,在那一刻得到了久违的松弛。

  她想起刚毕业那几年,和女同事挤在小小的出租屋里,为了一个被采纳的方案,能凑钱去吃一顿路边摊。

  她们喝着廉价的啤酒,却能笑得比任何时候都大声。

  那时候的自己,是什么样子?

  好像……和梦想收容所里的那些人,没什么两样。

  一样的贫穷,一样的狼狈,却也一样的,对未来充满了不切实际的幻想。

  “师傅,麻烦您,不去酒店了。”

  李曼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疲惫和释然。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

  “那去哪儿?”

  “就前面那个路口,梦想收容所。”

  司机愣了一下,似乎在确认自己没有听错。

  一个穿着打扮一看就价值不菲的女人,要去全城最破败的那个角落?

  但他还是点了点头,打了转向灯。

  车停在梦想收容所楼下,李曼付了钱,站在了那栋被林宇买下,改造成“梦想旅馆”的破楼前。

  墙壁上,“梦想旅馆”四个歪歪扭扭的大字是用红色油漆刷上去的。

  旁边还画蛇添足地画了一颗同样歪扭的爱心,像是出自某个喝醉了的小学生之手。

  门口没有前台,只有一个和收容所门口一模一样的黑盒子,在黑夜里闪着幽幽的红光。

  李曼深吸一口气,拉着箱子走了过去。

  【人脸识别中……滴!检测到新用户,欢迎光临梦想旅馆,祝您今晚有个好梦。】

  机械女声毫无感情。

  【本旅馆提供包天、包周、包月服务。包天80元,包周500元,包月3000元。】

  【温馨提示:本旅馆不提供水电网,不提供洗漱用品,不提供床上四件套,旨在为您提供最纯粹、最安静、最原始的睡眠环境,让您回归生命的大和谐。】

  李曼看着屏幕上跳出的提示,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这哪里是旅馆,这分明就是租了个毛坯房的床位,还得自带铺盖卷。

  回归生命的大和谐?说得跟要圆寂了似的。

  但她今天,却出奇地没有反感。

  或许,她现在最需要的,就是这样一个能让她彻底隔绝外界纷扰的地方。

  她拿出手机,对着屏幕上的二维码,毫不犹豫地扫了三千块。

  【支付成功!欢迎尊贵的包月用户李曼女士入住梦想旅馆!您的房间为二楼201,密码888888。】

  【温馨提示:本旅馆隔音效果极佳,一旦入住,您将体验到与世隔绝的宁静。】

  【同时,您的英明决策已触发隐藏福利,系统将自动为您开通水电服务,有效期一个月。恭喜您,成为了一个尊贵的,有水有电的用户。】

  李曼看着这后续的提示,愣了一下,随即失笑。

  这个林宇,真是把人性的那点小便宜心理,拿捏得死死的。

  ……

  与此同时,梦想旅馆的豪华房间内,林宇的手机轻轻震动了一下。

  【叮!恭喜宿主,梦想旅馆迎来首位包月用户,入账3000元梦想基金。】

  【检测到该用户为高净值潜力韭……用户,已自动为其升级住宿体验,开启水电服务,增加其黏性。】

  【宿主获得“最佳房东”称号,魅力值 0.1。】

  林宇看着系统界面,对那个被划掉的“韭”字视而不见。

  又一条鱼,心甘情愿地游进了鱼塘。

  ……

  城市的另一头,夜色更深。

  王斯葱、王大力和张成功三个人,像三只不知疲倦的牛马,骑着电动车在车流中疯狂穿梭。

  “操!这个**用户,地址写错了,害本少多跑了两公里!超时罚款的钱比配送费都多!”

  王斯葱在耳机里咆哮。

  “葱少,忍忍!为了咱们的‘爱情外卖’!为了纳斯达克!”

  王大力气喘吁吁地回应,声音里透着一股盲目的亢奋。

  “大力说得对!葱少,我刚又抢到一个单子,配送费八块!八块啊!咱们离明天的进货预算又进了一步!”

  张成功的声音也跟着响起,激动得发颤。

  三人靠着耳机里的嘶吼,互相鼓劲。

  不远处,那辆黑色的库里南,静静地停在阴影里。

  司机握着手机,看着远处那三个在马路上狂奔的身影,尤其是王斯葱那个不要命的架势,心疼得直抽抽。

  他拨通了那个熟悉的号码,声音里充满了担忧。

  “老爷,少爷他……他今晚好像不打算睡觉了,一直在抢单,跟疯了一样。我真怕他这样下去会……”

  “会什么?猝死吗?”

  电话那头的声音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他活该!自找的!”

  司机吓得不敢再说话。

  电话被挂断了。

  京城,一栋可以俯瞰整个城市夜景的顶层办公室里,王首富烦躁地将手机扔在桌上。

  活该?

  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心脏却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一阵阵地发疼。

  他烦躁地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踱步。

  最终还是忍不住,重新拿起手机,调出那个他几乎从不主动拨打的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通。

  “喂?!谁啊!**,正忙着呢!”

  听筒里传来王斯葱极不耐烦的咆哮,还夹杂着呼呼的风声。

  王首富强压下心头的怒火和担忧,用一贯冰冷的语气问:“你在干什么?打算什么时候回家?”

  电话那头,王斯葱愣了一下。

  随即,他发出一声嗤笑,用一种夸张的、吊儿郎当的语气说道:“我?我当然是在一百万一晚的会所里玩女人啊!美女环绕,左拥右抱,乐不思蜀!”

  “回家?回那个冰冷的笼子干嘛?”

  “我就是死在外面,也绝不回去!”

  王首富握着手机的手,青筋暴起。

  以前,王斯葱就算不说这话,他也知道,这小子肯定就在哪个高档场所里鬼混。

  可现在,听着他用这种拙劣的谎言来伪装自己,王首富的心,却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刺了一下。

  他的眼眶,竟有些湿润。

  这混账小子,什么时候学会撒这种一戳就破的谎了?

  他清了清嗓子,找了个蹩脚的理由,语气依旧生硬:“我不是管你在哪儿鬼混!我只是提醒你,后天是你妈**生日,你必须回来……”

  “嘟嘟嘟……”

  话还没说完,电话就被挂断了。

  “操!这一单又要超时了!”

  挂掉电话的王斯葱,骂骂咧咧地骑着小电驴,像一阵风一样冲了出去。

  库里南里,司机正好将这一幕,用手机清清楚楚地录了下来。

  然后,他默默地将这段视频发了过去。

  办公室里,王首富看着手机视频里,自己的儿子穿着一身脏兮兮的外卖服,顶着一头鸡窝似的头发,对着手机破口大骂,然后不要命地冲进夜色。

  王首富的身体晃了晃,差点没站稳。

  他这个纨绔儿子,好……好像变得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