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宋川和宋月躲在楼梯口,怯生生的看着爸爸他们经过,两人才抬起小腿往楼上爬。

  姜瑶将他们揽在怀里,发堵的心得到一丝安慰。

  宋川仰头望着姜瑶,眼泪挂在委屈的小脸上,声音一抽一抽的,表情无比认真道,“妈妈,我没有撒谎。”

  姜瑶眼眶通红,仰头将泪水逼了回去,看向宋川时,声音里再也没有一丝怯弱。

  “妈妈知道。”

  宋文成心疼宋强,在乎大嫂,唯独不听他们的解释。

  他们娘三在他心里早就没有位置了。

  房间里,姜瑶给宋川脱掉湿透的衣服,扯过薄被把他瘦小的身体包起来。

  宋川垂着头,捏住姜瑶的一点衣角,皱着小眉头,难过极了。

  “妈妈,爸爸是不是不喜欢我们?”

  姜瑶给宋川擦头发的手一顿,胸腔里弥漫起一股无法名状的悲伤。

  宋月早就被宋文成大发雷霆的模样吓到了。

  她也仰起小脑袋,晶莹的眼泪沿着眼角一颗一颗掉下来,哽咽抽泣,“妈妈,我再也不给你要爸爸了,我想回家。”

  孩子们怀着纯真和憧憬,心心念念来城里找爸爸,却是这样的结果。

  姜瑶一颗心都要碎了,把两小只揉进怀里,吸了吸发酸的鼻子。

  “乖,等妈妈拿到东西,咱们就走。”

  晚上,宋川突然发起高烧。

  物理降温不管用后,姜瑶便敲响了宋文成的房门。

  “小川烧的很,你能不能开车送我们去医院?”

  宋文成今天喝了酒,头疼得厉害,被吵醒后,隔着房门的态度很不好。

  “不就发个烧,哪个孩子没发过,喝点儿水,捂捂汗睡一觉就好了。”

  相比下午他对宋强的紧张……

  姜瑶盯着门板的目光,全是讽刺和寒意。

  果然,没养过的,就是没感情。

  回到房间,姜瑶抱起宋川,宋月醒了也要跟着去医院。

  楼下放着一辆二八大杠,姜瑶推上自行车,带着两个孩子出了院子。

  夜空悬月。

  宁静空荡的街道铺满月光,也照在三人单薄的身上。

  隔壁院子的铁门吱呀一声开了道缝,里面探出个脑袋。

  姜瑶刚把宋川抱上前杠,抬眸就和里面的女人四目相对。

  那女人看起来三十多岁,齐耳短发,夜晚下的眼睛格外亮。

  她眨眨眼,关心道,“同志,这半夜三更的,要去哪儿啊?”

  既然是街坊邻居,想必也是宋文成单位的人。

  “孩子发烧,温度下不去,我带他去医院。”姜瑶勉强勾了下嘴角。

  那女人眼珠子朝宋文成的院子斜了下,试探道,“宋厂长是你亲戚吧!你怎么不叫宋厂长送你们啊?”

  面前的女人长得很洋气,透着股精明劲儿。

  眼角眉梢的小动作,让人一看就知道是个心里揣着算盘的主儿。

  姜瑶不介意给她递个梯子,“他不是我亲戚,是我爱人,也是我两个孩子的父亲。”

  闻言,那女人捂住嘴,眼睛睁大,夸张的抽气,仿佛听到了惊天的消息。

  片刻后,又觉得不妥,佯装不好意思道,“我叫马诗云,你别介意,这些年你没来过,我以为李春桃是他爱人呢!”

  “我没有钱,来不到城里。”姜瑶笑意不明,点到为止,把宋月抱上后座,对她道,“回见。”

  其实姜瑶三人刚来那天,马诗云就注意到了。

  只是一直没有机会和她说话。

  马诗云跟了自行车两步,无比热情道,“你们过来不容易,咱们邻里邻居的,有事记得找我。”

  说完,又朝她背影喊了声,“哎,我怎么称呼你啊?”

  “姜瑶。”姜瑶侧头颔首,蹬着自行车离开。

  望着远去的娘三,马诗云慢慢勾起嘴角,眼里露出深意。

  夜晚街道空旷,自行车的声响衬得周围越发安静。

  宋川坐在前杠精神不振。

  姜瑶怕后面的宋月瞌睡摔下来,便一直和她说话。

  “妈妈,我想听《月儿明,风儿静》。”小手抓着妈**衣摆,宋月的声音有些迷糊。

  这是一首摇篮曲。

  每次宋川和宋月瞌睡的时候,都要听她唱完这首歌,才会睡着。

  “小月,你再忍忍,我们一会儿就到医院了。”姜瑶温声哄道,脚下蹬车的动作却没有半分松懈。

  见后面没人应声,她反手往后一摸,正好扶住身体栽向一边的宋月。

  姜瑶惊出一身冷汗,立刻停车。

  宋川烧得像只煮熟的虾子,半睁着眼皮,精神恹恹,“妈妈,我也想听。”

  姜瑶恨不得自己有三头六臂,点头答应,“好。”

  解下后座缠着的粗绳,她将他们三人捆在一起,重新骑着车子往医院赶。

  温柔的吟唱在安静的街道悠悠回荡。

  月儿明,风儿静;

  树叶儿遮窗棂;

  蛐蛐儿叫铮铮……

  两个孩子一前一后,疲倦的歪在姜瑶身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黑暗的街道突然亮了起来。

  一辆军用吉普亮着前灯,从后方行驶过来。

  姜瑶三人被包裹在光晕中,汽车声冲散了轻柔的吟唱。

  隔着半开的车窗,卷着夜风飘飘渺渺的溜进车内。

  车子很快行驶过去,却又在几秒后突然刹车。

  姜瑶护着孩子,奋力踩脚蹬。

  看到军用吉普横在路中间,她心里闪过疑惑和警惕。

  就在这时,车门开了。

  一双黑色的军靴踏在地面,“咔哒”声打破街道的宁静。

  而后一抹高大冷肃的身影,出现在深夜的马路上。

  男人很高,宽肩窄腰,穿着板正笔挺的军装,站在那儿,利落挺拔的身形被暗夜勾勒出无形的压迫感。

  八年未见,他整个人透着成熟男人的沉稳与威严,气场强大。

  姜瑶恍惚了一瞬,心脏没来由的抽疼,随即移开视线。

  是陌生,是排斥。

  男人面沉如水,深邃的视线定定落在她身上。

  夜风将她的衣服吹到一边,单薄的身形显露无疑。

  当年纯真灵动的小姑娘,面色憔悴,竟然瘦成这样。

  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她满头大汗,骑车带着两个昏昏欲睡的孩子,艰难前行。

  霍珩舟站在军绿吉普旁,看着眼前的画面,昏暗光线下的神情看不分明。

  擦身而过的气流,吹起她飞起的发丝,若有若无的淡香拂过两人周围的空气。

  姜瑶目不斜视,骑车掠过他身侧。

  八年前,他说给她找临时工留在城里,却反手举报,逼得她匆忙下乡。

  跟害她全家的红袖章沆瀣一气,给她扣上阶级反动的帽子。

  甚至连当年家人下放,都可能有他的手笔。

  表里不一、虚伪至极……

  往事历历在目,她忘不了。

  两人的身形交错一瞬,如擦肩而过的陌生人,即将远去。

  就在这时,自行车被一道大力阻停。

  姜瑶皱眉,眼中泛出冷光。

  男人的气息靠近,声音在夜色里低沉磁性,“下车,我送你。”

  “不用。”

  姜瑶垂着视线,声音冷漠。

  她看都不看他,用力蹬脚踏。

  可惜,在绝对的力量面前,车子纹丝不动。

  一只大手探到宋川额头。

  “孩子烧成这样,还逞强?”

  男人语气冷硬,带着军人不容拒绝的强势和训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