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浩摆了摆手,脸上露出一抹似乎有些为难的表情。

  “王所长,您误会了。我不是觉得判得轻,我是觉得,太重了。”

  他叹了口气,语气听起来带着几分无奈和宽厚。

  “说到底,我们两家虽然断了亲,但毕竟还是一个村的,抬头不见低头见。

  我爹跟丁大义,也是亲兄弟。”

  他这番话说的情真意切,充满了人情味,就连张大彪都听得有些动摇了。

  “那……那你的意思是?”王卫国更加摸不着头脑了。

  丁浩缓缓开口,说出了他真正的目的。

  “送去劳改,是在一个封闭的地方,没人认识他们,几年出来,事情也就淡了。我觉得,这起不到真正的教育作用。”

  他停顿了一下,看着王卫国,也看着屋子里的所有人,提出了他的“建议”。

  “不如这样吧,王所长。我看就别送他们去劳改了,怪费事的。就罚他们父子俩,在咱们财源镇,修路、扫大街,干两年义务工。”

  “每天天亮就出来干活,天黑了再回去。

  吃的喝的自己解决,要是敢偷懒耍滑,那就加倍!

  让全镇的老少爷们,都看看他们是怎么改造的,也算是给所有想走歪路的人,提个醒。”

  丁浩的声音很平静,但他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根根冰冷的钢针,扎进了丁大义的心里。

  丁大义刚刚燃起的那点希望之火,瞬间被一盆冰水浇得连青烟都不剩。

  他猛地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丁浩。

  在镇上扫大街?

  两年?

  每天让全镇的人,让那些以前见了自己都要点头哈腰的熟人,看着自己像个犯人一样在街上干活?

  这……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这比送他去劳改还要狠毒一百倍!

  劳改虽然苦,虽然累,但好歹是在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

  熬几年出来,还能回到村里,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

  可是在镇上扫大街,那是把他的脸皮,活生生地剥下来,

  扔在地上,让成千上万的人,来来回回地踩上两年!

  “不……不……”

  丁大义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他想求饶,

  却发现自己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巨大的恐惧和羞辱感,让他浑身抖得像筛糠一样。

  张大彪先是一愣,随即他咂摸出味儿来了。

  他看着丁浩,眼神里除了佩服,就剩下了佩服。

  高!

  实在是高!

  这招杀人诛心,简直绝了!

  牛铁柱也倒吸了一口凉气,他终于彻底明白了。

  他看着丁浩那张平静的脸,心里头一次涌起了一股寒意。

  这个年轻人,不光是有手段,有能量,更有常人难以企及的狠辣和心计。

  他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要让对手永世不得翻身。

  而办公室里最先反应过来的,是王卫国。

  他先是愣了三秒,然后脑子瞬间转了过来。

  他看着丁浩,眼神里爆发出一种叫做“恍然大悟”和“极度欣赏”的光芒。

  好家伙!

  这手腕!

  这格局!

  既给了李主任面子,显得自己这边“从轻发落”,充满了“人情味”;

  又实实在在地把人给整治了,而且整治得比劳改还彻底,杀鸡儆猴,效果拔群!

  最关键的是,派出所还不用费力气把人押送去几百里外的劳改农场,省事!

  “好!这个提议好!”王卫国猛地一拍大腿,脸上笑开了花。

  他走到丁浩身边,亲热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丁浩同志!我真是没想到,你年纪轻轻,思想觉悟竟然这么高!

  宰相肚里能撑船,说的不就是你这样的同志吗!”

  他转过身,对着已经瘫软如泥的丁大义,义正言辞地宣布。

  “丁大义!你听到了吗?丁浩同志以德报怨,为你和你儿子求情!

  免了你们的牢狱之灾!你们父子俩,还有什么话好说?”

  丁大义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王卫国清了清嗓子,当即拍板。

  “那就这么定了!我代表财源镇派出所,接受丁浩同志的宝贵建议!”

  “原判决作废!改为判处丁大义、丁伟父子,在财源镇进行为期两年的服务!

  每天负责清扫镇中心主干道,以及疏通公共厕所!

  风雨无阻!期间若有违抗,立刻加倍延长服务期限!”

  王卫国这番话一字一句,铿锵有力,像一把重锤,彻底砸碎了丁大义最后一点幻想。

  疏通公共厕所!

  当这五个字钻进耳朵里时,丁大义眼前一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差点当场吐出来。

  扫大街已经够丢人了,还要去掏大粪!

  这让他以后还怎么活?

  他这张老脸,以后还要不要了?

  “丁浩同志高风亮节,以德报怨!真是我们所有人的楷模啊!”

  王卫国还在那里慷慨激昂地拔高丁浩,

  “丁大义,你还不快谢谢丁浩同志!”

  “噗通”一声,丁大义双膝一软,不是跪谢,而是彻底瘫倒在了地上。

  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瞪着天花板,嘴巴张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整个人就像是被抽走了魂魄的木偶,彻底废了。

  王卫国嫌恶地看了一眼,挥了挥手。

  “来人,把他拖出去!再把那个王翠花给我弄醒了,把新的处理决定,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们!五十块钱的赔偿金,一分都不能少!”

  “是!”两个民警立刻上前,像拖麻袋一样,把丁大义拖了出去。

  办公室里,终于清净了。

  “小浩,你这……”

  张大彪凑过来,一脸的感叹,想夸,又不知道该怎么夸,最后只能憋出两个字,

  “绝了!”

  牛铁柱默默地给丁浩的搪瓷缸子里续上热水,什么都没说,但那眼神里的复杂意味,已经说明了一切。

  丁浩只是淡淡一笑,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转头看向王卫国:

  “王所长,那没什么事的话,我们就先回去了?村里还有一堆事呢。”

  “不急,不急!”

  王卫国连忙摆手,笑容可掬,

  “丁浩同志,你这次可是帮了我们派出所大忙了!

  这个处理方式,既能给县里一个交代,又体现了我们人性化执法,简直是一举多得!

  中午说什么也得留下来,我让食堂炒两个菜,咱们好好喝两杯!”

  丁浩婉拒了。

  “喝酒就算了,王所长。以后有的是机会。今天这事,还多亏您秉公执法。”

  他这话给足了王卫国面子。

  王卫国心里舒坦极了,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

  “那行,我也不强留了。我送你们!”

  王卫国亲自把丁浩一行人送到派出所大门口,

  握着丁浩的手,摇了又摇,那亲热劲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失散多年的亲兄弟。

  就在他们准备上马车的时候,

  王翠花被一个民警从派出所里推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