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秀兰虽然不懂什么书法,也不懂什么画画的门道。

  但是,她能分得出好坏。

  纸上的那只麻雀,羽毛根根分明,神态活灵活现,

  就跟院子里跳上跳下的真麻雀一模一样,

  不,比真麻雀还多了一股说不出的精神气。

  再看旁边那两个字:“丁浩”。

  何秀兰不识字,但她认得自己儿子的名字。

  这两个字,写得方方正正,又带着一股子力道,每一笔都好像是用刀刻上去的,

  跟村里最有学问的老会计写春联的字比起来,好像……好像还要更有劲道,更好看!

  “这……这真是小浩写的?”

  何秀兰抬起头,看向跟进来的丁浩,声音里带着一丝不确定。

  丁浩点了点头:“妈,就是我随便画着玩的。”

  “随便画着玩?”

  何秀兰喃喃地重复了一句,她伸出粗糙的手,想要触摸那张纸,

  又怕把纸弄坏了,手在半空中停了停,才轻轻地落在纸边上。

  她看着纸上的字画,又抬头看看自己面前高大沉稳的儿子,

  心里忽然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有震惊,有疑惑,但更多的,是一种发自内心的骄傲和欢喜。

  她的儿子,真的不一样了。

  不再是以前那个让人操碎了心的混小子了。

  他现在不仅能撑起这个家,还……还变得这么有本事。

  “好,好啊……”

  何秀兰的眼眶微微有些发红,她连说了两个“好”字,

  声音都有些哽咽,“我儿子出息了!真是出息了!”

  丁玲在一旁也跟着高兴,她抱着母亲的胳膊,兴奋地说:

  “妈,我就说我哥现在是深藏不露!他肯定还有好多我们不知道的本事呢!”

  丁浩看着激动不已的母亲和妹妹,心里暖洋洋的。

  他笑着说:“行了,妈,玲子,都多晚了,赶紧睡吧。不就是写几个字画个画嘛,有什么大不了的。”

  “这还不大不了?”

  丁玲立刻反驳,“哥,你这要是让村里人看见,他们下巴都得惊掉了!”

  她小心翼翼地把那张草纸重新卷好,像是捧着什么绝世珍宝。

  “不行,这个得好好收起来!这可是我哥的大作!”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

  丁玲就揣着那张被她压在枕头底下,睡了一晚上都怕压出褶子的草纸,兴冲冲地出了门。

  女孩子家心里藏不住事,尤其是这种能拿出去炫耀的大好事。

  她第一时间就找到了村东头跟她关系最好的小姐妹,王小翠。

  “小翠,小翠!你快看!”

  丁玲神神秘秘地把王小翠拉到一处没人的墙角,

  然后才做献宝似的从怀里掏出那张草纸,小心翼翼地展开。

  王小翠正奇怪她搞什么名堂,低头一看,顿时“呀”地一声叫了出来。

  “玲子,你从哪弄来的画?这麻雀……画得跟真的一样!还会飞呢!”

  王小翠的眼睛里闪着光,她家里也有一张年画,上面画着个大胖小子抱鲤鱼,可跟眼前这张一比,简直就是小孩子涂鸦。

  丁玲的下巴骄傲地扬了起来,得意地哼了一声:

  “什么叫弄来的?这是我哥画的!”

  “你哥?丁浩哥?”

  王小翠的嘴巴张成了“O”形,一脸的不敢置信,

  “不可能吧!丁浩哥什么时候会画画了?还画得这么好?”

  “怎么不可能!这字也是我哥写的!”

  丁玲指着那两个龙飞凤舞的“丁浩”,脸上的表情就差写上“快来夸我哥”四个字了。

  “天哪!”

  这个消息,就像是在平静的村子里扔下了一颗石子,迅速荡开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一传十,十传百。

  不到半天功夫,哈塘村的男女老少,都知道了丁家那个能打猎的丁浩,不知什么时候,竟然还成了一个会写字画画的“文化人”!

  “听说了吗?丁家那小子,画的麻雀能飞起来!”

  “啥呀,我听我三婶子说,他写的字,比县里大官写的都好!”

  “真的假的?那小子不是没上几天学吗?”

  “谁知道呢,人家那是天才!脑子开窍了!”

  村民们聚在村口的大槐树下,议论纷纷,一个个都觉得这事儿新鲜又离奇。

  就在这时,村里的老会计,揣着个旱烟袋,慢悠悠地从人群中路过。

  老会计是村里为数不多的读过几年私塾的文化人,德高望重,

  平时谁家写个信、记个账都得找他,在村民眼里,他就是学问的代表。

  丁玲的另一个小姐妹,眼尖地看到了老会计,连忙跑过去,

  把事情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还把那张已经被十几双手摸过的草纸递了过去。

  “孙大爷,您给瞧瞧,这是丁浩哥画的,我们都说好,您是文化人,您给评评!”

  老会计“嗯”了一声,接过草纸,扶了扶鼻梁上的老花镜,慢条斯理地看了起来。

  他本来没当回事,村里孩子瞎涂鸦,能好到哪去?

  可只看了一眼,他整个人就僵住了。

  他先是看到了那只麻雀,眼神从漫不经心,瞬间变得锐利起来。

  他又把视线移到那两个字上,嘴里叼着的旱烟袋,“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烟丝撒了一地。

  “这……这……”

  老会计的手开始哆嗦,他反反复复地看着那两个字,

  嘴唇翕动着,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

  周围的村民看他这反应,都好奇地围了上来。

  “老会计,咋样啊?这字画到底好不好?”

  “是啊孙大爷,您倒是说句话啊!”

  老会计深吸了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颤抖着声音,一字一顿地说道:

  “好……何止是好!这……这是大家之风啊!”

  他指着那两个字,激动得脸都红了:

  “你们看这笔力,这气势!铁画银钩,入木三分!我……我只在县里文化馆挂着的那副最金贵的字帖上,才见过这种风骨!”

  他又指着那只麻雀:“还有这画!形神兼备,意在笔先!这哪里是画,这分明是活物!”

  “我们哈塘村……这是要出文曲星了啊!”

  老会计的这番话,掷地有声,彻底给丁浩的“才子”身份盖了章。

  村民们瞬间就炸开了锅,看向丁家的眼神,都变得不一样了。

  而此时,几十里外的镇公社里,副主任赵建国,正急得满头大汗,在办公室里像一头困兽般团团转。

  “废物!一群废物!”

  他指着办公室墙角一个刚被赶走的“文化人”留下的墨宝,气得浑身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