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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丁浩心里一动。

  他拉起白小雅的手腕。

  “出来一下,我跟你说几句话。”

  白小雅的手冰凉,微微发抖,但没有反抗,任由丁浩把她拉出了屋子。

  外面天已经全黑了,寒风呼啸。

  丁浩把她拉到一处背风的墙角,脱下自己的棉袄,披在了她的身上。

  “到底怎么了?”

  丁浩捧着她的脸,强迫她看着自己,“你看着我,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

  棉袄上还带着丁浩的体温,那熟悉的温暖气息包裹着白小雅,让她一直紧绷的神经,瞬间有了崩溃的迹象。

  她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下来。

  “浩哥……”她哽咽着,说不出完整的话。

  “别哭,别哭,有我呢。”

  丁浩心疼地替她擦去眼泪,把她紧紧地搂在怀里,“天大的事,都有我给你顶着。你告诉我,到底怎么了?”

  怀里的身体,在不住地颤抖。

  过了好一会儿,白小雅的哭声才渐渐平息下来。

  她靠在丁浩的胸口,闷闷地开口。

  “我……我收到家里的信了。”

  丁浩的心,咯噔一下。

  白小雅的家庭情况,他是知道的。

  她是省城的人,父母都是知识分子,前些年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受到了冲击,被关进了牛圈。

  白小雅也因此受到了牵连,来到了哈塘村插队。

  算起来,她家里的问题,应该快要解决了。

  按理说,收到家信,应该是好事才对。

  “信上说什么了?”丁浩的声音也变得有些紧张。

  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白小雅从他怀里挣脱出来,从口袋里掏出一封已经有些褶皱的信,递给了丁浩。

  她的手抖得厉害。

  “你自己看吧。”

  丁浩借着从屋里窗户透出的微弱光亮,展开了那封信。

  信上的字迹很娟秀,应该是白小雅的母亲写的。

  信的开头,是好消息。

  信上说,她和她父亲的问题,已经得到了彻底的平反,恢复了原来的工作和待遇。

  他们已经回到了省城的家里。

  看到这里,丁浩还为她感到高兴。

  但当他继续往下看时,他的脸色,一点点地沉了下去。

  信的后半部分,话锋一转,开始说起白小雅的个人问题。

  信上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居高临下的口吻写道:

  “……小雅,你和那个农村青年的事情,我们已经知道了。我们坚决不同意!”

  “我们白家,书香门第,你父亲是大学教授,我也是中学教师。我们吃了这么多苦,好不容易才熬出头。

  你未来的丈夫,必须是一个有文化、有前途的城里人,而不是一个连字都认不全的乡下泥腿子!”

  “……我们已经托人,给你物色了一个非常好的对象,是省委办公厅一位领导的儿子,本人也是大学的毕业生,前途无量。等你回来,我们就安排你们见面。”

  “……至于那个农村青年,你尽快和他断了关系。

  可以给他一些钱,或者别的什么补偿,总之,这件事不能再拖下去了。

  你的档案和户口,我们很快就会想办法给你调回省城。

  你准备一下,接到通知就立刻回来。”

  信的末尾,甚至连一句问候丁浩的话都没有,完全把他当成了一个可以用钱打发的障碍。

  丁浩拿着那封信,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

  一股怒火,从他心底直冲上来。

  泥腿子?

  可以用钱打发?

  他丁浩在这些自诩为“书香门第”的人眼里,竟然是如此的不堪。

  寒风吹过,信纸发出“哗啦啦”的响声,每一个字,都像一记耳光,狠狠地扇在他的脸上。

  丁浩一言不发,只是将那封信,慢慢地,仔细地折好,重新塞回了信封里。

  他的动作很慢,慢到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可见。

  他脸上的表情很平静,看不出喜怒。

  但白小雅知道,他生气了。

  她了解他,他越是愤怒的时候,表面上就越是平静。

  “浩哥……”

  白小雅小心翼翼地拉了拉他的衣角,声音里充满了愧疚和不安,

  “你别生气,我爸妈他们……他们不是那个意思,他们只是……只是担心我。”

  “我明白。”

  丁浩开口了,声音低沉,却异常清晰,

  “他们担心你跟着我这个‘泥腿子’受苦。”

  “不是的!”

  白小雅急了,连忙辩解,

  “他们只是不了解你!他们不知道你有多好,有多大本事!如果他们知道你……”

  “知道我什么?”

  丁浩打断了她的话,转过头,看着她的眼睛,

  “知道我会治病?知道我会打猎?还是知道我带着全村人搞‘包产到户’?”

  他自嘲地笑了笑。

  “小雅,在他们眼里,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的身份,是一个农民。这就够了。”

  一句话,让白小雅所有的辩解都堵在了喉咙里。

  是啊,她父母信中的那种根深蒂固的偏见,又岂是三言两语能够消除的。

  在他们看来,城市与农村,就是两个无法逾越的世界。

  气氛,一下子沉寂下来。

  只有呼啸的北风,在耳边刮过。

  白小雅看着丁浩那张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棱角分明的脸,心疼得无以复加。

  她知道,这封信上的话,深深地刺伤了他的自尊。

  突然,她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她伸出双手,紧紧地握住了丁浩那因为寒冷和愤怒而有些僵硬的手。

  她的手依旧冰凉,但她的眼神,却变得无比炙热和坚定。

  “浩哥,你听我说。”

  她的声音不大,但在寒风中,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我爸妈他们同不同意,不重要。”

  “他们想让我在城里找个什么领导的儿子,我也不稀罕。”

  “我白小雅这辈子,生是你丁浩的人,死是你丁浩的鬼!我非你不嫁!”

  这几句话,掷地有声,像一颗颗滚烫的石子,投入丁浩冰冷的心湖,激起万丈波澜。

  丁浩猛地抬起头,不敢相信地看着她。

  他看到,她的眼睛里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只有决绝和深情。

  那是一种可以对抗全世界的勇气。

  “小雅,你……”丁浩的喉咙有些发干。

  “你别说话,听我说完!”

  白小雅的双手握得更紧了,仿佛要将自己的所有力量都传递给他。

  “他们不懂你,我懂!”

  “他们只看到哈塘村的穷,只看到你农民的身份,他们看不到你的才华,你的担当,你的胸襟!”

  “他们觉得我是回来受苦的,可他们不知道,跟你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是我这辈子最踏实,最开心的日子!”

  “丁浩,我不管他们怎么想,我也不想等他们慢慢了解你。我怕,我怕他们用什么手段,把我强行调回去。我怕夜长梦多。”

  说到这里,她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直视着丁浩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

  “丁浩,我们结婚吧!”

  “现在就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