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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喧闹的新年,终于在日复一日的琐碎里,慢慢淡去了味道。

  漫长的冬天好像也耗尽了最后的力气。

  京城的风不再割人脸。

  四合院里,最先感知到季节变化的,不是人,是屋檐。

  屋檐下挂了一整个冬天的冰溜子,开始不情愿地融化。

  一滴,又一滴。

  水珠从冰的尖端凝结,坠落,砸在下面青石板上,发出一声清脆的“滴答”。

  这声音起初是零星的,后来就连成了一片。

  滴答,滴答。

  成了整个四合院最动听的背景声。

  它像一只无形的手,把凝固了一整个冬天的沉闷空气,一点点搅动起来。

  院子里那棵老槐树光秃秃的枝丫,在这样的声音里,好像也显得不那么萧瑟了。

  孩子们最先受不了屋里的闷热。

  炉子烧得再旺,也关不住他们想往外跑的心。

  罗平安和罗安宁不再满足于围着炉火听故事,他们像两只被放出笼子的小鸟,一有空就跑到院子里去。

  他们不是用什么深奥的道理去感知春天。

  他们是用自己的眼睛去看,用自己的耳朵去听。

  “哥,你看,这里的水流成了一条小河。”

  罗安宁蹲在墙角,指着从屋檐下汇集起来的一道细细的水流,水流冲刷着地上的泥土,蜿蜒着流向院子里的下水道口。

  罗平安学着大人的样子,背着手,像在视察自己的领地。

  他走到那棵老槐树下,用手摸了摸粗糙的树皮。

  “还都是干的,一点绿的都没有。”

  他有点失望。

  “爸爸说,要等槐树发芽,春天才算来呢。”

  两个孩子在院子里转悠着,这里看看,那里瞧瞧。

  他们把几块松动的砖头翻开,想看看下面有没有冬眠的虫子醒过来。

  他们也趴在地上,试图从湿润的泥土里,闻到和冬天不一样的味道。

  院里的其他人,对这种天气变化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三大爷阎埠贵只是算计着,天暖和了,家里的煤球是不是能省下几块。

  二大爷刘海中觉得这屋檐滴水的声音有点烦人,影响了他午睡。

  许大茂正忙着跟新勾搭上的一个女工吹嘘自己放电影的技术,根本没空关心院子里多了几条水沟。

  只有孩子们,用最纯粹的好奇心,寻找着春天的第一个信号。

  “啊。”

  罗安宁忽然发出了一声小小的惊呼。

  她蹲在东厢房的墙角下,一动不动,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宝贝。

  “怎么了?”

  罗平安立刻跑了过去。

  “哥,你快看。”

  罗安宁伸出小小的手指,指向一小片还没完全融化的残雪下面。

  罗平安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

  就在那脏兮兮的,夹杂着泥土的雪堆边上。

  有一点点,几乎要用尽眼力才能看清的嫩绿色,从冻得结结实实的土里,顽强地钻了出来。

  那是一个小小的芽。

  小到只有米粒那么大。

  颜色是那种最新鲜,最娇嫩的绿。

  它就在那里,顶着还未化尽的寒意,安静地宣告着自己的到来。

  “是晴雨草。”

  罗平安认出来了。

  这是去年夏天,罗晓军从外面移栽回来的一小丛野草。

  因为这种草的叶子,天晴的时候会舒展开,下雨前就会闭合,孩子们觉得好玩,就给它起了个名字叫“晴雨草”。

  一个冬天过去,他们都以为这丛草早就冻死了。

  没想到,它竟然是整个院子里,第一个醒过来的。

  “爸爸,妈妈,你们快来看呀。”

  两个孩子像是立了大功的士兵,冲着屋里大声喊着。

  “我们找到春天了。”

  罗晓军和娄晓娥从屋里走了出来。

  看到那个小小的绿点,娄晓娥的脸上也露出了惊喜的笑。

  “真了不起,你们俩是咱们院里第一个发现春天的人。”

  罗晓军没有说话。

  他蹲下身,仔细看了看那个脆弱的新芽。

  然后,他走进屋里,拿了一把扫炕用的小扫帚出来。

  他没有讲任何关于生命循环,或者植物生长的大道理。

  他只是把扫帚递给两个孩子。

  “来,咱们帮帮它。”

  罗平安和罗安宁立刻明白了爸爸的意思。

  兄妹俩一人抓着扫帚的一头,小心翼翼地,把那个新芽周围的残雪,一点一点地扫开。

  他们的动作很轻,生怕一不小心,就把那个小生命给碰坏了。

  罗晓军就蹲在一旁看着。

  阳光照在他的身上,也照在两个孩子专注的小脸上。

  残雪被扫开了,露出了下面湿润的黑色泥土。

  那个嫩绿的小芽,终于能完整地沐浴在珍贵的,还有些微弱的初春阳光里。

  它好像也舒展了一下身体,那一抹绿色,在阳光下显得更加生机勃勃。

  这个简单的动作,充满了对一个新生命的呵护与敬意。

  秦淮茹恰好推开门,看到了这一幕。

  秦淮茹看到罗晓军一家三口围着墙角的一个小土堆脸上都带着那种发自内心的柔和的笑容。

  那样的画面,和这个总是充满了算计和争吵的四合院,格格不入。

  她心里忽然有些发堵。

  秦淮茹想到自己的棒梗每天想的不是找春天而是去哪里能多掏一个鸟窝去谁家窗台下能顺走一块咸菜。

  同样是孩子,为什么差别这么大。

  秦淮茹默默地关上了门把那片温暖的阳光和自己隔绝开来。

  当天晚上的饭桌上,话题全都是围绕着那一点点绿色展开的。

  傻柱也被留下来吃饭,听着他们说话,嘴里的窝头都觉得香了不少。

  “爸爸,你说,那个小绿芽,今天晚上会不会被冻着啊?”

  罗安宁喝着碗里的粥,一脸担心。

  “不会的。”

  罗晓军笑着说。

  “它既然能从冻土里钻出来,就有不怕冷的本事。你别看它小,力气大着呢。”

  “那它明天,会不会长大一点点?”

  罗平安也跟着问。

  “会的。”娄晓娥接过话,“只要有太阳晒着,它一天就会变一个样。说不定过几天,它旁边还会钻出更多的小伙伴呢。”

  “真的吗?那我们明天早上起来第一件事,就是去看它。”

  孩子们兴奋地讨论着。

  “晓军哥,照这么说,今年这春天,是来得比往年早啊。”

  傻柱咂了咂嘴。

  “天暖和了,这鱼啊,也该开口了。改明儿我歇班,去河边给你们钓几条大鲫鱼回来,熬汤喝,补身子。”

  “好呀好呀,我要喝鱼汤。”

  罗安宁拍着小手。

  屋里的气氛,因为那个小小的绿芽,充满了勃勃的生机和对未来的期盼。

  他们讨论着今年春天会不会更暖和。

  讨论着院子里的老槐树,大概还需要多少天,才能看到枝头上冒出绿意。

  讨论着等天再暖和一点,要在小铺门口那片空地上,种上黄瓜和西红柿。

  这个小小的家,就像那个破土而出的新芽一样。

  不管外面的世界如何,总能找到自己的节奏,焕发出独有的生命力。

  时间过得飞快。

  天气回暖的第一个周末,终于到了。

  那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晴天。

  天空像被洗过一样,蓝得透亮,没有一丝云彩。

  太阳明晃晃地挂着,照在人身上,已经有了暖洋洋的感觉。

  院子里那片残雪,已经彻底化尽。

  墙角的那丛晴雨草,也长出了好几片新的叶子,簇拥在一起,绿得喜人。

  一阵带着暖意的风,从院子上空吹过。

  孩子们再也待不住了。

  他们跑到正在院里看书的罗晓军面前,一左一右地抱住了他的腿。

  “爸爸,爸爸。”

  罗安宁仰着小脸,眼睛亮晶晶的。

  “今天天这么好,风也这么好,我们去放风筝吧。”

  “对。”罗平安也跟着说,“我们去放风筝。老师说,春天就应该放风筝。”

  他看着晴朗的天空,和远处渐渐泛起绿意的西山轮廓。

  “我想放一个好高好高的风筝。”

  孩子的眼睛里,闪烁着对天空的向往。

  “要比咱们院里的房顶还要高。”

  “要比那棵老槐树的树梢,还要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