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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一早,天没亮透,三大爷阎埠贵就端着他的大茶缸子出了门。

  院子里的雪被孩子们踩得结结实实,一夜的低温,让石板路上结了一层明晃晃的冰壳。

  阎埠贵缩着脖子,一步一挪,嘴里念叨着:“这鬼天气,走道都得把脚底板绷紧了。”

  刚说到这,脚下一个打滑。

  “哎哟。”

  他身子猛地一晃,手里的茶缸子脱手飞了出去,“哐当”一声摔在地上,滚出去老远,万幸没碎。

  他人倒是没摔倒,可吓出了一身冷汗,心疼得直咧嘴。

  “这路没法走了。这要是摔坏了胳膊腿,得花多少钱看大夫?得耽误多少天工分?谁管?”

  他的声音在清晨安静的院子里格外响亮。

  许大茂正好端着尿盆出来,看见三大爷那狼狈样,差点没笑出声。

  “哟,三大爷,您这是冰上踩滑练本事呢?可得小心点,您这老胳膊老腿的,可不禁摔。”

  “就你话多。”阎埠贵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弯腰去捡自己的茶缸子,脚下又是一滑,差点又摔个跟头。

  这动静,把院里的人都吵醒了。

  罗平安和罗安宁也趴在窗户上看到了这一幕。

  “爸爸,三大爷差点摔倒了。”罗安宁回头说。

  “地上的冰太滑了。”罗平安皱着小眉头,“爸爸,咱们用魔法把冰都变没了吧?这样大家走路就安全了。”

  孩子们的想法很直接,在他们看来,这是最快最有效的办法。

  罗晓军正在给炉子添煤,听了这话,直起身子摇了摇头。

  “不行。”

  他走到窗边,指着院外那条同样闪着冰光的胡同。

  “我们管得了自家门前,但管不了整条胡同。总不能把整个北京城的冰都变没了吧?”

  他看着两个孩子不解的眼神,继续说:“我们得想个大家都能参与的法子。”

  两个孩子对视一眼,陷入了沉思。

  大家都能参与的法子?

  罗晓军笑了笑,转身走进了厨房。

  “柱子,咱们家烧完的炉灰呢?”

  傻柱正和着面,准备蒸馒头。

  “都在墙角那个大铁桶里攒着呢。晓军哥,您要那玩意儿干嘛?”

  “有点用。”

  罗晓军没多解释,找了个小铁桶,铲了满满一桶还带着余温的炉灰。

  他提着桶,对着两个孩子招了招手。

  “走,咱们铺路去。”

  他领着两个孩子,走出了屋门。

  院子里的人都好奇地看着。

  罗晓军没理会大家的目光,他走到院门口那片最光滑的冰面上,抓起一把黑色的炉灰,均匀地撒了下去。

  “呲啦…”

  带着温度的炉灰落在冰面上,发出轻微的声响,冰面瞬间被烫出无数个小麻点。

  那层黑色粉末让光滑的冰面变得粗糙了。

  罗晓军用脚踩了踩,一点也不滑了。

  “爸爸,为什么撒上灰就不滑了?”罗平安好奇地问。

  “因为它把冰面变粗糙了,脚踩在上面,就不会打滑了。”罗晓军又抓起一把,撒在旁边的冰面上。

  他的动作不快,却很认真。

  他没有一个人把活儿全干了,只是把自家门口到院门口这一小段最危险的地方,撒上了一层。

  这番举动,自然成了院里的新闻。

  “我当是干嘛呢,拿炉灰撒地上。”许大茂撇着嘴,阴阳怪气地说,“这玩意儿撒地上多脏啊!风一吹满院子灰,还让人喘气不?真是闲的没事干!”

  “许大茂,你丫除了会喷粪还会干嘛?”傻柱拎着擀面杖就从厨房里出来了,“有本事你也想个辙出来。你要是怕脏,就滚回你屋里别出门。”

  二大爷刘海中背着手,慢悠悠地踱了过来,看到了罗晓军的成果。

  他弯腰,用手指在撒了炉灰的地面上蹭了蹭,又站起来,摆出了领导的架势。

  “嗯,这个方法可行!”他对着院里的人说,“这叫废物利用,变废为宝,咱们劳动人民就是有聪明劲儿!”

  三大爷阎埠贵也凑了过来,他用脚尖在那片黑色的地面上试探性地踩了踩,眼睛亮了。

  “嘿,还真不滑了。”

  他心里的小算盘飞快地转动着。

  炉灰,反正是要扔的,一分钱不花。用不值钱的东西,办了大事,解决了大问题。

  这笔账真划算!

  “这法子好,不花钱。”他自言自语地念叨了一句,转身就回了自己屋。

  没一会儿,三大爷也提着一个小撮箕出来了,里面装着他家煤球炉里掏出来的灰。

  他没走远,就在自家门口那片冰上,小心翼翼地撒了起来,撒得比罗晓军还均匀,生怕浪费了一点。

  秦淮茹在院里洗着衣服,手冻得通红。

  她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她看着罗晓军带着孩子撒下第一把炉灰,看着三大爷马上跟着学。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回了屋。

  贾张氏正坐在床上骂着:“大清早的就在外面折腾,弄得满世界都是灰,呛死人了。秦淮茹,你敢把那脏东西弄到咱们门口,我打断你的腿。”

  秦淮茹没理她,径直走到自家炉子边,也找了个破搪瓷盆,把里面的炉灰都倒了进去。

  她端着盆,走出了屋子。

  她没有撒在自家门口,而是走到了院子中央,把连接着三大爷门口和罗晓军门口的那段空白,给铺上了。

  傻柱看见了,咧嘴一笑,把手里的面团往盆里一扔。

  “等着,哥给你们来点实在的。”

  他转身冲进厨房,没一会儿,就提着那个装着炉灰的大铁桶出来了。

  “都让让,都让让。”

  他力气大,抓起一把炉灰,扬手一撒,就是一大片。

  “晓军哥,我把后院也给铺上。”

  他说着,就提着桶往后院走去。

  罗平安和罗安宁站在一旁,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眼睛睁得大大的。

  爸爸只是做了那么一点点。

  可现在,三大爷、秦姨、傻柱叔叔,都跟着一起做了。

  一个人的力量,带动院子里的人纷纷行动起来。

  就在这时,隔壁院子的门开了。

  那个叫林建国的年轻男人,领着他的孩子也走了出来。

  他看见四合院里这热火朝天的场面,愣了一下。

  当他看到那条由炉灰铺成的黑色小路时,他瞬间就明白了。

  他二话没说,转身回了屋,很快也提着一个装满炉灰的铁桶跑了出来。

  他没有在四合院里撒,而是从四合院门口开始,往胡同深处撒去。

  “来,儿子,咱也铺路。”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

  胡同里其他人家,听见动静探出头来一看,立刻就明白了。

  “老王家的,快,把你家炉灰拿出来。”

  “哎,来了来了。”

  “李嫂,你撒那头,我撒这头。”

  一家,两家,三家…

  越来越多的人,提着桶,端着盆,拿着撮箕,从自己家里走了出来。

  没有人组织,没有人指挥。

  大家只是默契地,你撒一段,我铺一截。

  你家门口我不管,我家门口你不用操心,大家把自己门前那块地弄好,整条路就通了。

  不到一个小时,从四合院门口,一直到胡同口大马路,那条原本光滑的冰路,全都铺上了一条宽敞的,由无数家庭的爱心接力而成的“防滑路”。

  二大爷刘海中背着手站在院门口,看着胡同里这热火朝天的景象,找到了发表总结陈词的机会。

  “瞧瞧!同志们,这就是咱们邻里团结互助的好样儿!我提议啊,这就叫‘炉灰防滑行动’,以后冬天咱们都这么干,当成惯例!”

  他说得慷慨激昂,好像这一切都是在他的英明领导下完成的。

  可惜,胡同里忙着撒炉灰的人们,谁也没空听他的长篇大论。

  罗晓军一直带着两个孩子站在院门口。

  他们没有再动手,只是静静地看着。

  看着那条黑色的路一点点地延伸,看着街坊邻居们脸上那朴实的笑容。

  罗平安和罗安宁的心里,被温暖和震撼充满了。

  他们亲眼见证了,爸爸口中那个“大家都能参与的法子”,是多么有力量。

  这比任何神奇的魔法,都更让他们感到敬畏。

  “爸爸,我们成功了。”罗安宁仰着小脸,眼睛亮晶晶的。

  “是我们成功了。”罗晓军纠正了她,他指着胡同里那些忙碌的身影,“是大家一起成功了。”

  这一天,罗晓军用一桶最普通的炉灰,给孩子们上了最生动的一课。

  天气越来越冷。

  白菜、萝卜、土豆,这些冬储菜成了家家户户餐桌上的主角。

  而罗晓军的“时光小铺”里,顾客也悄悄地发生了变化。

  来开锁、配钥匙的人少了。

  取而代之的,是那些抱着收音机,拿着坏了的手电筒,甚至端着不出声的座钟,在寒风中找上门来的人们。

  冬天,白日短,黑夜长。

  这些能发出声音,能带来光亮的老物件,成了人们在漫长寒夜里,最需要的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