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傻柱的声音在院子里回荡,带着他特有的那种直来直去的抱怨。

  那股奇怪的味道,确实每天准时飘过来。不像肉香,也不像菜香。是一种混杂着多种菜肴,却又被时间冲淡了的大锅饭味道。没有一点家的烟火气。

  罗晓军从铺子里走出来,顺着傻柱的目光,看向隔壁那堵灰色的院墙。

  秦淮茹正在院子里晾晒刚洗好的衣服,听到这话,也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听说是两口子都在厂里上班,忙得很。早上天不亮就走,晚上天黑了才回来。估计是没时间做饭吧。”秦淮茹轻声说。

  “忙?谁不忙?”傻柱把锅铲往灶台上一放,声音更大了,“再忙还能没口热饭吃?我看就是懒。尤其是那个男的,不像个爷们。自己媳妇孩子都喂不饱,算什么本事?”

  他说着,就看见隔壁院墙的墙头上,露出了一个小小的脑袋。

  那是个五六岁的小男孩,瘦瘦小小的,一双眼睛又大又亮。他正眼巴巴地,一动不动地,看着傻柱家厨房的方向。

  傻柱心里那股火,“噌”地一下就蹿得更高了。

  他看见了孩子眼神里的渴望。那不是普通的好奇,那是对一口热乎乎家常饭菜最原始的向往。

  “嘿,我这暴脾气。”傻柱把围裙往腰上一系,“不行,我得给他们上一课去。让他们知道知道,什么叫过日子。”

  他说着,就转身进了厨房,拿起一个大海碗,抄起锅里刚出锅的木须肉,满满当当地盛了一大碗。那黄澄澄的鸡蛋,黑亮的木耳,配上鲜嫩的肉片,香气扑鼻。

  “我这就给他们送去。让他们尝尝什么叫人吃的饭。”傻柱端着碗,气冲冲地就要往院外走。

  “柱子,你站住。”罗晓军开口了。

  三大爷阎埠贵从屋里探出头来,看见傻柱那一大碗肉,眼睛都快黏上去了。

  “柱子,你可想好了。这一大碗肉送过去,那可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啊。这得好几块钱呢,你自己还不够吃呢。”他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啪响。

  傻柱瞪了他一眼:“吃吃吃,你就知道吃。看见那孩子没?瘦得跟猴儿似的。我何雨柱看不下去。”

  “柱子,三大爷说得也有道理。你这么直接送过去,人家年轻人脸皮薄,不好意思要的。”秦淮茹也走过来,柔声劝道。

  “直接给,会伤了人家的自尊。”罗晓军走到傻柱跟前,按住了他端着碗的手。

  “你这么气冲冲地端过去,不叫送温暖,叫砸场子。人家以后在这院里还怎么抬头见人?”

  傻柱愣住了,他看看手里的肉,又看看罗晓军。

  “那……那怎么办?总不能眼看着孩子天天闻着咱们这儿的香味,啃食堂的冷饭吧?”他那股火气,消了一半,变成了不知所措。

  罗晓军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们得想个更自然点的法子。”

  第二天中午,傻柱又在院子里支起了他的大锅。

  罗晓军搬了个小板凳,坐在旁边,看着罗安宁那盆长势喜人的蒜苗。

  今天傻柱要做红烧肉。大块的五花肉在锅里煸炒,油脂被逼出来,发出“滋啦滋啦”的声响,冰糖融化后裹在肉块上,呈现出**的焦糖色。

  香味,霸道地开始弥漫。

  “柱子,今天这肉闻着可真香啊。”罗晓军说。

  “那是。”傻柱得意地一扬下巴,“我这手艺,方圆十里找不出第二个。”

  “安宁和她哥都爱吃这个,你今天多放点料,做得烂糊一点。”罗晓军又补了一句。

  “放心吧您呐。”傻柱得了夸奖,干劲更足了。

  肉炖好了,满满一大锅,色泽红亮,香气浓郁。

  傻柱正准备往碗里盛,罗晓军站了起来。

  “哎呀,柱子,你看你。让你多放点料,你怎么做了这么多?”罗晓军的语气里,带着一点恰到好处的“埋怨”。

  “这……这不是您说孩子们爱吃吗?”傻柱有些发懵。

  “爱吃也吃不了这么多啊。”罗晓军拿过一个干净的大碗,递给傻柱,“正好,你这手艺别浪费了。”

  他朝着隔壁的方向努了努嘴。

  “我端一碗给隔壁新来的尝尝,就说你手抖了,做多了,扔了可惜,让他们别嫌弃。”

  傻柱看着罗晓军,脑子转了半天才明白过来。

  他咧开嘴,笑了。那笑容,是发自内心的佩服。

  “晓军哥,还是您高。”

  他立马换上一副严肃的表情,盛了满满一大碗肉,还特意多舀了两勺浓稠的汤汁,递给罗晓军。

  罗晓军端着那碗热气腾腾的红烧肉,走出了院子,敲响了隔壁的门。

  开门的是那个年轻的男人。他穿着一身满是油污的工服,脸上带着明显的疲惫。看到罗晓军,他有些惊讶和局促。

  “同志,您找谁?”

  “你好,我是隔壁院的。”罗晓军笑着,把手里的碗往前递了递。

  “大哥,这……这怎么好意思。”男人看着那碗红得发亮的肉,连连摆手。

  屋里那个瘦小的孩子闻到香味,也跑了出来,躲在父亲身后,探出小脑袋,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碗肉,悄悄地咽了口唾沫。

  “麻烦什么,都是街坊邻居。”罗晓军的笑容很真诚,没有一点施舍的味道。

  “我们院里这厨子,手艺好,就是有时候没个准头。”他指了指自家的方向,“今天我家老爷子手抖了,这红烧肉一下子就做多了。孩子也吃不了多少,这大热天的放不住,扔了又糟蹋粮食。”

  “你们别嫌弃,帮忙给尝尝味儿。”

  “老爷子”这个称呼,让男人愣了一下。他以为是哪位德高望重的老人家。

  “手抖了”这个借口,又让他心里那点防备和窘迫,一下子就松懈了。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夸了傻柱的手艺,又给足了对方台阶。这不是施舍,这是怕浪费粮食,找邻居帮忙。

  男人的妻子也从屋里走了出来,她的脸上同样带着疲倦。

  “他爸,既然是大哥一番心意,咱们就收下吧。改明儿买了东西,再给大哥送过去。”女人小声说。

  “行,那……那太谢谢您了,大哥。”男人终于接过了那碗还烫手的红烧肉,“快请进来坐坐。”

  “不了不了,我那边还忙着呢。”罗晓军摆了摆手,转身就回了院子。

  隔壁院子里,很快就传来了孩子惊喜的欢呼声。

  “妈妈,有肉吃咯。好香的肉啊。”

  傻柱在院里听着,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笑容。这种帮助了别人,还不让人觉得丢面子的感觉,比直接跟人吵一架,带劲多了。

  这件事之后,两个院子的关系,明显近了许多。

  过了两天,那个年轻的妻子,趁着休息日,拿着两个自家种的西葫芦,有些不好意思地走进了四合院。

  她正好看到秦淮茹在院子里摘豆角。

  “秦姐……”她怯生生地开了口。

  “哎,是小林啊,快进来。”秦淮茹热情地招呼她。

  “秦姐,这是我们家自己种的,不值什么钱,你拿着尝尝。”她把西葫芦塞到秦淮茹手里,“上次真是谢谢你们了,那肉太好吃了。我……我这手笨,做什么都不好吃。”

  她红着脸,小声问:“秦姐,我看您手巧,想问问……那个……那个鸡蛋羹怎么蒸才能不老啊?我每次蒸出来,都跟蜂窝似的。”

  秦淮茹笑了。她拉着小林的手,让她在小板凳上坐下。

  “这有什么难的。我告诉你,打鸡蛋的时候,水和蛋的比例得对。水要用温水,不能用冷水。打完了,拿个小勺子,把上面的沫子撇干净了。蒸的时候,碗上头得盖个盘子,水蒸气才不会滴进去…”

  秦淮茹讲得仔细又耐心,没有一丝不耐烦。小林听得连连点头,像个认真听课的小学生。

  从那天起,小林就成了四合院的常客。

  今天过来问问青菜怎么炒才能不发黄,明天又来请教面条怎么擀才筋道。

  秦淮茹也乐意教她。这让她在这个家里,找到了除了照顾贾张氏和孩子之外的,另一种价值感。

  渐渐地,从隔壁院子飘过来的味道,变了。

  不再是那种单调的大锅饭味。

  有时候是一股清新的葱油香,有时候是带着蒜末香味的炒青菜味。虽然简单,却充满了家的气息。

  院墙上那个小男孩的脸上,也多了笑容。他不再眼巴巴地只看着四合院,因为自己家里,也开始有了妈妈做的饭菜香。

  罗平安和罗安宁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他们看到爸爸用一个巧妙的借口,温暖了邻居的心。

  他们看到秦姨用耐心,教会了林阿姨做饭的快乐。

  帮助别人,好像有很多种方式。

  不一定非要轰轰烈烈。

  这天下午,两个孩子坐在时光小铺的门口,看着胡同里来来往往的人。

  胡同口,住着一个盲人张大爷。每天下午,他都会拄着一根竹竿,摸索着去胡同口的供销社打一瓶酱油。

  他的脚步很慢,很小心。竹竿在地上“哒、哒、哒”地敲着,试探着前面的路。

  有时候,路上有个小石子,或者谁家孩子乱放的玩具,都会把他绊一个踉跄。

  罗安宁看着张大爷那小心翼翼的样子,拉了拉哥哥的衣角。

  “哥哥,张大爷走路好可怜啊。”

  罗平安也看着,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是啊,张大爷的眼睛看不见,这段不长的路,对他来说,一定很漫长,也很危险。

  爸爸可以送饭,秦姨可以教做菜。

  那我们,能为张大爷做点什么呢?

  一个念头,在两个孩子的心里,同时冒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