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0年1月4日,东京,兜町。

  天空飘着细雪,空气冷冽,却冻不住这块方圆一公里土地下涌动的热浪。

  今天是新年的第一个交易日,即“大发会”。

  依照惯例,东京证券交易所(TSE)内举行了盛大的敲钟仪式。身着和服的女性工作人员笑容满面,证券公司的高管们彼此鞠躬致意,嘴里说着“今年也请多多关照”的吉祥话。

  没有人怀疑今年会是坏年头。

  就在几天前,日经指数刚刚创下了38915点的历史最高纪录。媒体甚至喊出了“1990年冲破50000点”的口号。

  交易大厅内,两千多名身穿红色马甲的“场内交易员”早已蓄势待发。他们手里捏着厚厚的买单,眼神像饿狼一样盯着头顶那巨大的环形电子显示屏。

  “只要开盘,就全仓买入!”

  这是野村证券首席交易员给手下下达的死命令。

  上午8点59分50秒。

  倒计时开始。

  整个大厅的人都在跟着读秒,声音汇聚成一股巨大的声浪,仿佛要掀翻穹顶。

  “十、九、八……”

  与此同时。

  几千公里外的香港,和记大厦顶层密室。

  这里没有欢呼,只有几十台服务器散热风扇发出的低沉嗡鸣,像是一群野兽在喉咙里压抑的低吼。

  窗帘紧闭,将阳光隔绝在外。

  陈山坐在那张黑色的真皮转椅上,手里端着一杯早已凉透的黑咖啡。他没有看屏幕,而是闭着眼睛,手指在扶手上轻轻敲击。

  一下,两下。

  节奏平稳,如同丧钟的摆锤。

  大卫·陈站在主控台前,双手悬停在键盘上方,指尖微微颤抖。汗水顺着他的鬓角流下,滴落在昂贵的西装领口上。

  他面前的屏幕上,是一个红色的确认框。

  【深海协议:全线抛售指令。确认执行?】

  这不仅仅是一个指令。

  这是五千亿美金名义价值的空头头寸,是陈山耗时四年,动用上千个离岸账户,在日本金融体系内埋下的核地雷。

  “三、二、一……”

  东京的倒计时归零。

  “当——!”

  新年的钟声敲响。

  几乎是同一秒。

  陈山的手指停止了敲击。他睁开眼,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令人心悸的死寂。

  “等手。”

  大卫·陈猛地重重地敲下了回车键。

  “啪!”

  这一声脆响,在安静的密室里显得格外刺耳。

  信号通过海底光缆,以光速穿过南中国海,穿过太平洋,瞬间抵达了东京证券交易所的主机房。

  ……

  东京,9点00分01秒。

  开盘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盯着日经指数。

  38920点!

  开盘微涨!

  “涨了!果然涨了!”

  “买进!快买进!丰田!索尼!有多少要多少!”

  交易大厅瞬间沸腾,红马甲们疯狂地打着手势,嘶吼声响彻云霄。

  然而。

  这种狂欢仅仅持续了不到十秒。

  9点00分15秒。

  大厅中央那块巨大的电子屏幕,突然诡异地闪烁了一下。

  紧接着,原本还在向上跳动的红色数字,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拽住,猛地停顿。

  下一秒。

  原本代表买入的红色光柱,瞬间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铺天盖地的绿色(日本股市绿跌红涨与国内相反)。

  那是卖盘。

  “索尼,五百万股卖出!”

  “新日铁,一千万股卖出!”

  “三菱地所,两千万股卖出!”

  这一刻,交易大厅里的嘈杂声像被刀切断了一样,瞬间消失。

  所有人都张大了嘴巴,呆滞地看着屏幕。

  那上面的数字不是在跳动,而是在倾泻。

  38900……38800……38500……

  短短一分钟,指数狂泻400点!

  “怎么回事?谁在卖?!”野村证券的交易员发出一声尖叫,声音里充满了恐惧,“这不可能!没有利空消息!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抛压?!”

  没人回答他。

  因为屏幕上的数字还在加速。

  不是一家在卖,不是一个板块在卖。

  是所有。

  所有的蓝筹股,所有的地产股,所有的银行股,在同一时间,遭到了无差别的毁灭性抛售。

  买盘?

  在这股滔天巨浪面前,那些散户和机构的买盘,就像是挡在海啸面前的沙堡,瞬间被冲得连渣都不剩。

  “接不住!根本接不住!”

  一名资深交易员看着手里刚刚填好的买单,手一抖,单子飘落在地。

  他看到,丰田汽车的股价,在五秒钟内,被打掉了7%。

  这是屠杀。

  赤裸裸的屠杀。

  ……

  香港,和记大厦。

  “一号仓位抛售完毕。”

  “二号仓位抛售完毕。”

  “正在执行三号杠杆空单……”

  大卫·陈的声音机械而冰冷,但他的眼神却越来越狂热。

  屏幕上,那条代表日经指数的曲线,正在画出一道惊心动魄的断崖。

  王虎站在后面,手里那把蝴蝶刀已经掉在了地毯上。他瞪着牛眼,看着那一串串疯狂跳动的数字。

  “乖乖……”王虎咽了口唾沫,“山哥,这得是多少钱啊?”

  陈山没有说话。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

  这还不够。

  仅仅是下跌,还不足以摧毁这群赌徒的信仰。

  他要的,是彻底的绝望。

  “加大力度。”陈山淡淡地说道,“把备用的‘波动率’空单,全部砸出去。”

  “可是山哥……”大卫猛地回头,“现在的成交量已经到了极限,如果再砸,东京那边的系统可能会……”

  “砸。”

  陈山只有一个字。

  ……

  东京证券交易所,地下主机房。

  这里是日本金融的心脏。

  此时,这颗心脏正在剧烈地抽搐。

  “警报!数据流过载!”

  “处理核心温度过高!”

  “内存溢出!内存溢出!”

  红色的警报灯疯狂闪烁,刺耳的蜂鸣声响成一片。

  几十名身穿白大褂的技术人员满头大汗,在机柜间疯狂穿梭。

  “怎么回事?!哪里来的这么多指令?!”技术主管咆哮着,抓着头发,“每秒三万笔交易?!这不可能!这超出了系统的设计上限!”

  “是海外!全部来自海外!”一名工程师盯着监视器,脸色惨白如纸,“有几千个账户在同时进行高频抛售!这……这是攻击!这是有预谋的攻击!”

  “切断!快切断!”主管大吼。

  “来不及了!”工程师绝望地喊道,“数据堵塞了!核心处理器……要熔断了!”

  话音未落。

  “滋——”

  一声电流过载的轻响。

  紧接着,主机房内所有的屏幕,瞬间黑了下去。

  ……

  交易大厅。

  恐慌正在蔓延。

  指数已经跌破了38000点。

  无数人哭喊着想要卖出,想要逃离这个地狱,但买盘早已枯竭,他们的卖单挂在上面,就像是挂在悬崖上的尸体。

  就在这时。

  头顶那块巨大的、象征着日本经济荣光的环形电子显示屏。

  突然闪烁了一下。

  然后。

  彻底熄灭。

  一片漆黑。

  原本喧嚣的大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这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

  几千名交易员,依然保持着举手呐喊的姿势,但他们的喉咙里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们呆呆地看着那块黑屏。

  那是东京证券交易所成立以来,第一次在交易时间,因为系统崩溃而停摆。

  黑暗中,不知道是谁,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

  “完了……”

  “日本……完了。”

  这一声哀嚎,像是引爆了**桶。

  哭声、骂声、尖叫声,瞬间在大厅里炸开。有人瘫软在地,有人发疯似地砸着电话,还有人试图冲进后台,却被保安死死拦住。

  混乱。

  彻底的混乱。

  ……

  香港,密室。

  大卫·陈看着屏幕上弹出的【连接中断】提示,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他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虚脱地靠在椅子上。

  “山哥……”大卫的声音沙哑,“东京那边……断线了。据说是系统崩了。”

  梁文辉摘下眼镜,擦了擦上面的雾气。他的手在抖,但他努力维持着镇定。

  “直接把交易所干瘫痪了……”梁文辉喃喃自语,“山哥,这在金融史上,也是头一遭吧。”

  王虎捡起蝴蝶刀,嘿嘿傻笑:“牛逼。真**牛逼。我就服山哥,这才是真正的‘砸场子’。”

  陈山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

  他拉开一丝缝隙,看了一眼窗外维多利亚港依旧平静的海面。

  “这就完了?”王虎问,“系统都崩了,咱们是不是该收工了?”

  “收工?”

  陈山转过身,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弧度。

  “虎子,你以为这就结束了?”

  他走到办公桌前,拿起那份早已准备好的文件,扔给梁文辉。

  陈山的声音在密室里回荡。

  “系统崩溃,只是让他们没法交易。但这帮日本人很顽固,他们会觉得这只是技术故障,等修好了,还会有人想抄底。”

  “我要做的,是杀人诛心。”

  陈山指了指那份文件。

  “文辉。”

  “在。”

  “联系路透社、美联社,还有我们在东京收买的那几家报纸。”

  陈山的眼中闪过一丝寒芒。

  “半小时内,我要让全世界都看到这篇通稿。”

  梁文辉低头看了一眼文件标题,瞳孔猛地一缩。

  那上面赫然写着一行触目惊心的大字:

  《和记集团声明:鉴于日本经济严重的结构性泡沫,我们将清空所有日本资产,并对日本未来十年的经济前景,持极度悲观态度。》

  “极度悲观。”

  梁文辉念出这四个字,感觉一股寒气直冲天灵盖。

  在这个时候,在这个东京交易所刚刚瘫痪、人心惶惶的时刻,作为曾经日本股市最大的多头、**本人视为“财神”的陈山,突然反手一刀,公开发表这种声明。

  这已经不是落井下石了。

  这是要把盖在井口的那块石头,换成一座山。

  “山哥……”梁文辉咽了口唾沫,“这篇声明发出去,您在日本……恐怕会成为全民公敌。”

  “公敌?”

  陈山笑了。

  他重新点燃一支烟,深吸一口,烟雾缭绕中,他的面容模糊不清,宛如一尊没有感情的神像。

  “文辉,你要记住。”

  “在金融的世界里,没有朋友,也没有敌人。”

  “只有赢家,和尸体。”

  陈山挥了挥手,语气淡漠如冰。

  “发吧。”

  “告诉他们,那个带他们做梦的人,醒了。”

  “山哥……”梁文辉咽了口唾沫,“这篇声明发出去,您在日本……恐怕会成为全民公敌。”

  “公敌?”

  陈山笑了。

  他重新点燃一支烟,深吸一口,烟雾缭绕中,他的面容模糊不清,宛如一尊没有感情的神像。

  “文辉,你要记住。”

  “在金融的世界里,没有朋友,也没有敌人。”

  “只有赢家,和尸体。”

  陈山挥了挥手,语气淡漠如冰。

  “发吧。”

  “告诉他们,那个带他们做梦的人,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