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半岛酒店。

  维多利亚港的夜色被雨雾笼罩,海面上轮船的汽笛声沉闷而悠长。

  顶层总统套房内,空气安静得近乎凝固。

  平日里在电视上挥斥方遒、掌控着世界第二大经济体权柄的男人——日本首相竹下登,此刻正站在客厅中央。

  他那身昂贵的手工西装经过长途飞行的折磨,已经起了褶皱。花白的头发有些凌乱,眼袋浮肿,眼球上布满了红血丝。

  而在他对面的真皮沙发上,陈山正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大红袍,轻轻吹着浮沫。

  王虎站在陈山身后,双手抱胸,眼神玩味地打量着这位落魄的首相。

  “陈桑……”

  竹下登开口了,声音沙哑粗糙。

  “拜托了!”

  “现在的东京,已经是地狱了。四大证券濒临破产,银行遭遇挤兑,如果有实力的外资再不进场,明天……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日本经济就会倒退二十年!”

  “陈桑,您是日本的朋友,您是我们在亚洲唯一的希望。我代表内阁,代表一亿两千万国民,求您……出手吧!”

  房间里一片死寂。

  只有窗外的雨声,噼里啪啦地敲打着玻璃。

  陈山没有说话,只是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茶。

  茶汤入喉,回甘悠长。

  他放下茶杯,瓷器与大理石桌面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叮”。

  这声音让竹下登的身体猛地一抖。

  “首相阁下。”

  陈山终于开口了,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您这话,言重了。”

  他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背对着竹下登,看着窗外璀璨的香江夜景。

  “我只是个商人。商人趋利避害,这是本能。”

  “现在的日本市场,就是个巨大的绞肉机。华尔街那帮狼,伦敦那帮虎,都在盯着这块肥肉。我要是现在冲进去,那就是逆势而为,是拿和记集团几万员工的饭碗开玩笑。”

  陈山转过身,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为难”。

  “首相阁下,您也知道,我的基金里还有很多欧美投资人的钱。如果我亏了,他们会把我撕碎的。”

  王虎在后面翻了个白眼,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欧美投资人?

  那帮鬼佬的钱早就在这一波做空中翻了几倍,现在正数钱数到手抽筋呢。

  竹下登直起腰,脸色惨白如纸。

  他听出了陈山的拒绝。

  但他不能退。

  身后就是万丈深渊,他退无可退。

  “陈桑!条件您可以随便提!”

  竹下登向前几步,急切地说道,甚至有些语无伦次。

  “只要您肯发声,肯带资进场稳住局面!大藏省可以给和记集团颁发特许经营牌照!我们可以给您免税!五年……不,十年免税!”

  “如果您收购日本企业,我们一路绿灯,绝不设限!甚至……甚至**可以提供低息贷款补贴!”

  这是卖国。

  赤裸裸的卖国。

  为了保住政权,为了不让日本经济彻底崩盘,竹下登已经顾不上什么民族尊严了。他现在只想找个接盘侠,哪怕是引狼入室。

  陈山看着竹下登那张扭曲的脸,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寒光。

  火候到了。

  猪已经杀完了,现在该分肉了。

  陈山沉默了许久。

  他皱着眉头,手指在沙发扶手上轻轻敲击,仿佛在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

  每敲一下,竹下登的心脏就跟着缩紧一下。

  终于。

  陈山长叹了一口气。

  那声音里,充满了悲天悯人的无奈,和一种为了朋友两肋插刀的决绝。

  “竹下先生。”

  陈山走过去,双手扶住竹下登的肩膀,眼神诚恳得让人想流泪。

  “我们是中国人,讲究一个‘义’字。”

  “虽然这笔生意风险极大,虽然我的顾问团队都强烈反对……但看着您这样,我于心不忍啊。”

  竹下登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那是劫后余生的激动。

  “陈桑……!”

  “但是。”

  陈山话锋一转,声音变得严肃。

  “我要在这个时候进场,等于是在跟整个西方的资本世界作对。华尔街那帮人,可是恨不得把日本连皮带骨吞下去的。”

  “所以,我需要一个名分。”

  “名分?”竹下登一愣。

  “对。”

  陈山整理了一下竹下登歪掉的领带,动作轻柔,像是在替一位即将上刑场的犯人整理仪容。

  “我要让全世界都知道,是谁在做空日本,又是谁在拯救日本。”

  陈山这是要立牌坊。

  不仅要吃了日本的肉,还要让日本百姓对他感恩戴德,把仇恨全部转移到美国人身上。

  “我明白。”

  竹下登咬了咬牙,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既然已经跪了,那就跪得彻底一点。

  “那些贪婪的西方投机者……确实该死。”

  ……

  次日上午十点,香港,和记大厦新闻发布厅。

  闪光灯疯狂闪烁,快门声连成一片,如同密集的机枪扫射。

  来自全球的三百多家媒体记者,将这里挤得水泄不通。

  **台上,陈山一身黑色中山装,表情肃穆,宛如一位即将奔赴战场的斗士。

  坐在他旁边的竹下登,虽然面容憔悴,但也强打精神,维持着一国首相的最后体面。

  “各位媒体朋友。”

  陈山对着麦克风,声音沉稳有力,通过卫星信号传遍了全球。

  “过去的一周,对于亚洲经济来说,是黑暗的一周。”

  “我们亲眼目睹了,某些来自大洋彼岸的、贪婪的金融资本,利用资金优势和舆论霸权,对日本市场进行了可耻的、有预谋的掠夺!”

  台下一片哗然。

  西方记者们面面相觑,脸色难看。

  陈山根本不给他们提问的机会,继续说道,语气激昂。

  “他们做空的不仅仅是日经指数,更是亚洲人民几十年的勤劳与汗水!这种强盗行径,和记集团绝不答应!”

  陈山猛地一拍桌子,震得麦克风嗡嗡作响。

  “虽然有人劝我,不要去得罪那些强大的势力。”

  “但我想说——”

  陈山站起身,目光扫视全场,正气凛然。

  “唇亡齿寒。亚洲是亚洲人的亚洲。今天他们可以收割东京,明天就可以收割香港、收割东南亚!”

  “所以,经过慎重考虑,应日本**的邀请……”

  陈山伸出一只手,重重地握住了旁边竹下登的手。

  “和记集团决定,即刻启动‘亚洲方舟’计划。”

  “我们将首批投入五百亿美金,不计成本、不设上限地买入日本市场的优质资产!”

  “我们要告诉那些躲在阴沟里的投机者——想搞垮亚洲经济,先问问我陈山答不答应!”

  轰——!

  现场彻底沸腾了。

  竹下登激动得眼眶通红,对着镜头深深鞠躬:“感谢陈先生!感谢和记集团!这是大和民族永远不会忘记的恩情!”

  电视机前。

  无数绝望的日本股民,看着这一幕,泪流满面。

  “陈桑……他没有抛弃我们!”

  “这才是真正的朋友啊!呜呜呜……”

  而在大洋彼岸的华尔街。

  高盛的高级合伙人会议室里,几个西装革履的合伙人看着电视直播,举起手中的水晶酒杯,发出了一阵哄笑。

  “上帝啊,听听这只东方狐狸在说什么?‘贪婪的西方资本’?”一位合伙人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那又怎么样?”另一位合伙人惬意地吐出一口烟圈,“只要他能继续带着我们赚到这几百亿美金,别说骂我是强盗,就算他骂我是魔鬼,我也愿意亲吻他的皮鞋。”

  “没错,他拿名声,我们拿实利,这很公平。”

  坐在首位的总裁放下酒杯,从桌上拿起一份刚刚传真过来的加密文件。

  那是来自和记集团的“邀请函”。

  “先生们,骂归骂,生意还得继续。”总裁弹了弹文件,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和记刚刚发来了邀请。陈先生说,日本这头大象已经倒下了,光靠他一个人的胃口吃不完。”

  “他邀请我们,一起去东京……”

  ……

  发布会结束。

  陈山回到顶层办公室。

  刚才那种正气凛然的表情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极度冷静的、属于顶级掠食者的微笑。

  他松开领口的扣子,坐回老板椅上。

  陈山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脸颊,“虎子,给我倒杯水。”

  王虎屁颠屁颠地端来一杯水,脸上笑开了花:“山哥,你刚才那几句词儿,绝了!我都差点信了你是去扶贫的。”

  “扶贫?”

  陈山嗤笑一声,“我是去收尸。”

  这时,梁文辉推门走了进来。

  他手里抱着厚厚一摞文件夹,那是刚刚从大藏省和各大财阀那里搞来的“卖身契”。

  “山哥,竹下登那边已经签字了。”

  梁文辉将文件放在桌上,推了推眼镜,镜片后闪烁着狂热的光芒。

  “根据协议,我们可以以‘战略投资者’的身份,优先收购由于流动性危机而濒临破产的日本企业。”

  “这是第一批清单。”

  梁文辉打开文件夹,指着上面的名字。

  “索尼的哥伦比亚电影公司股权,现在的估值只有收购价的两成。”

  “三菱地所手里的洛克菲勒中心,只要承担债务就能拿走。”

  “还有东芝的半导体部门、日立的重工生产线、住友银行的坏账资产包……”

  这哪里是资产清单。

  这分明是日本战后四十年积累下来的工业皇冠上的明珠。

  现在,它们就像摆在超市打折区的烂白菜,任人挑选。

  “山哥。”

  梁文辉的声音有些颤抖,“我们的资金虽然充裕,但如果全部吃下,可能会消化不良。我们要不要挑几个重点……”

  陈山端起水杯,目光扫过那一个个曾经不可一世的名字。

  丰田。

  索尼。

  松下。

  三菱。

  这些名字,代表着那个曾经叫嚣着“买下美国”的狂妄时代。

  而现在,那个时代正跪在他的脚下。

  陈山伸出手,手指轻轻划过清单上的每一个名字。

  “挑?”

  陈山抬起头,看着梁文辉,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贪婪的弧度。

  “文辉,你记性不好。”

  “我刚才在发布会上说了,我们要‘不计成本’,要‘全面救市’。”

  陈山猛地合上文件夹,发出一声闷响。

  “小孩子才做选择。”

  “我,全都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