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周医生。”

  刘婶手里还捏着一块抹布,显然是工作到一半过来的。

  “刘婶,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周逸尘认得她,主动站了起来。

  他这个举动,让刘婶原本紧张的神色,稍微放松了点。

  “哎,也没啥大事,就是……就是我这老寒腿,这两天又犯了。”

  刘婶指了指自己的膝盖,脸上带着点不好意思。

  “天一冷,就跟针扎似的疼,走路都不得劲。寻思着您懂得多,就想来问问。”

  她生怕周逸尘嫌烦,又赶紧补了一句。

  “不麻烦的话……”

  “不麻烦。”周逸尘打断了她的话,搬了张凳子过来。

  “您坐下说。”

  隔壁办公室里,**国打开门,悄悄站在周逸尘办公室的门口。

  他想看看,面对一个清洁工,周逸尘会不会敷衍。

  周逸尘让刘婶坐下,自己则半蹲了下来,平视着她的膝盖。

  “是两条腿都疼,还是一条腿疼得厉害?”

  “右边这条,右边厉害点。”

  “白天疼还是晚上疼?”

  “晚上盖着被子,那骨头缝里都冒凉气,疼得睡不着。”

  周逸尘一边问,一边伸出手,轻轻按在刘婶的膝盖周围。

  他的手指温暖而干燥,力道不大,却很有穿透力。

  “这里按着疼吗?”

  “哎哟,疼!”

  “这里呢?”

  “这里倒是没啥感觉,就是酸。”

  一问一答,周逸-尘问得很细,刘婶也答得认真。

  康健民靠在椅子上,眼睛闭着,嘴角却微微翘起。

  这小子,还真是一碗水端平。

  不管来的是谁,他都拿出看大病的那股认真劲儿。

  问诊结束,周逸尘站起身。

  “刘婶,您这是老毛病了,风寒湿气堵在关节里了,气血走不通,不通则痛。”

  他用最简单的话,把病理讲了出来。

  “那我这是不是得吃药啊?”刘婶一听,有点担心。

  吃药可得花钱。

  “吃药能好得快点,不过我先教您个不花钱的法子。”

  周逸尘笑了笑。

  “您回去之后,找个布袋子,装上半斤粗盐,放在锅里炒热了。注意别烫着手,用毛巾包着,敷在膝盖疼的地方。”

  “每天晚上睡觉前敷个一刻钟,能把里面的寒气逼出来不少。”

  “热盐粒子?”刘婶听得一愣一愣的。

  “对,热敷能活血,盐能祛湿,这法子管用。”

  周逸尘说得笃定。

  “等您敷上几天,感觉好点了,我再给您开个方子,去药房抓几服药巩固一下。”

  他这番话,说得刘婶心里热乎乎的。

  人家大医生,没嫌她麻烦,还替她省钱。

  “哎!哎!谢谢你啊周医生!你真是个好人!”

  刘婶站起来,又是鞠躬又是道谢。

  周逸尘把她送到门口。

  “您客气了,赶紧去忙吧,注意腿别再受凉了。”

  等刘婶一走,康健民就凑了过来。

  “行啊你,小周,热敷粗盐的土方子都让你给用上了。”

  “管用就行。”周逸尘一边洗手一边说。

  隔壁,**国默默地关上了办公室的门。

  他坐回自己的椅子上,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却亮了几分。

  技术好,不稀奇。

  县医院里,有那么一两个技术好的老医生。

  但难得的是,周逸尘有颗心。

  一颗真正把病人当回事的心。

  不管是干部家属,还是医院的清洁工,他都一视同仁。

  问诊耐心,解释通俗,开出的法子也是先从最省钱、最方便的入手。

  这不是书本上能教出来的。

  这是骨子里的东西。

  是个可造之材。

  想到年底的进修名额,**国决定全力为周逸尘争取一番,免得耽误了周逸尘这么好的天赋。

  这边,周逸尘自然不知道李主任的决定。

  要是知道了,他估计得高兴地哼上两句小曲儿。

  毕竟李主任之前虽然提过一嘴,但整个内科又不是只有他一个医生,想去进修的人多着呢。

  这名额最终花落谁家,除了看各自的本事,**国这个科室主任的态度也很重要。

  收拾好东西,跟还在看报纸的康健民打了声招呼,周逸尘便骑上自行车回家了。

  车轮压过薄薄的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回到巷子里的小院,屋里的灯已经亮着了,昏黄的光从窗户里透出来,暖洋洋的。

  推开门,一股热气扑面而来。

  江小满正坐在桌边,借着灯光埋头看书,听到动静,她抬起头,漾开一个笑脸。

  “回来啦?”

  “嗯,回来了。”

  周逸尘把挎包放下,长长地叹了口气,往椅子上一坐,一副精疲力尽的样子。

  “小满,我感觉我这班是没法上了。”

  江小满一愣,赶紧放下手里的书,凑了过来。

  “怎么了?是不是科里谁给你气受了?”

  “那倒没有。”周逸尘摆摆手,一脸的哭笑不得,“就是……我那办公室,现在快成咱们医院的便民服务站了。”

  他把今天下午发生的事,从头疼的小护士,到腰疼的大姐,再到胃胀的食堂师傅,绘声绘色地学了一遍。

  江小满听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伸手戳了戳周逸尘的脑门。

  “你呀,这叫能者多劳!”

  她眼睛亮亮的,里面带着点藏不住的小骄傲。

  “这说明我们家逸尘本事大,大家都信得过你。”

  周逸尘被她这么一说,心里的那点无奈也变成了几分得意。

  “对了,我跟你说个好玩的事,”江小满像是想起了什么,兴致勃勃地开了口,“我们培训班今天学打针,有个女同学,紧张得手直哆嗦,拿着针头对着那个棉花垫子,就是扎不进去,把老师都给气笑了。”

  她一边说,一边比划着,学着那个女同学僵硬的动作,惟妙惟肖。

  周逸尘看着她眉飞色舞的样子,一天的疲惫都好像被冲淡了。

  两人笑闹了一会儿,便起身一起做晚饭。

  厨房不大,但收拾得很干净。

  江小满利落地淘米洗菜,周逸尘则负责切菜掌勺。

  昏黄的灯光下,菜刀落在砧板上发出“笃笃”的声响,锅里的油“滋啦”一响,饭菜的香气很快就弥漫了整个小屋。

  这种平淡又温馨的烟火气,让周逸尘感觉无比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