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晚霞将整条长街染成橘红色。

  整个灯市口挂满各式花灯,火树银花,凤萧声动。

  一连串马蹄声从远处而来,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马上的男子一身绯红如玉,怀里的女子面纱半掩,眼角微挑,笑似非笑的睨来。

  好一对天造地设的璧人!

  长街风中揉搓着沈枝意的身子,沈枝意的心也被吹成皱皱巴巴的一团。

  腰上是一只炽热到滚烫的大掌紧贴熨慰。

  两边是铁一样的筋臂牢牢束缚在她腋下。

  身后是男子胸膛传来的坚实有力的心跳。

  脖颈处是他喷洒的热气,令她耳垂发麻。

  所有的一切感官都在放大。

  似乎像积蓄了许久的情绪,伴随着他不停收紧的双臂一起,要将所有的秘密都收入最深处。

  马速不疾不徐,完全陷落在繁杂喧杂的街中。

  楚慕聿垂眸,鼻息中是女子发丝的馨香,眼底是看不清的情绪。

  “害怕吗?”他感受到了她后背渗出的薄汗。

  她的字典里就没有“害怕”二字。

  沈枝意扭头,媚眼如丝,“我……”

  她的前额扫过他的下巴。

  沈枝意呼吸一滞,听到男人极轻的一声抽气。

  突然说不出话来。

  楚慕聿缓缓平复了呼吸,扭过头看向不远处,“那里。”

  他翻身下马,将她托下来,把马栓在树边,便缓缓往河边走去。

  沈枝意跟在楚慕聿身后半步,望着他挺拔的背影被树枝上挂的灯火拉得修长。

  "楚大人要带我去哪儿?"她故意放慢脚步,"该不会是要把我卖了吧?"

  楚慕聿回头,逆光中他的轮廓格外深邃:"二姑娘觉得自己值多少银子?"

  "那要看买主是谁了。"她狡黠一笑,"若是楚大人买……我可以考虑便宜些。"

  他忽然停住脚步,转身逼近。

  沈枝意下意识后退,后背抵上了街边的老槐树。

  树影婆娑间,楚慕聿单手撑在她耳侧,低头看她:"沈二姑娘这是在……自荐枕席?"

  她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晚风拂过,带着他身上清冽的松木气息,让她一时恍惚。

  "我……"

  话未说完,远处的梆子响起。

  敲醒了两人。

  楚慕聿退开,神色如常:“天要黑了,带你去吃晚膳。”

  他们停在了一家不起眼的面摊前。

  "路边摊?"沈枝意挑眉,"楚大人这么吝啬?"

  他撩袍坐下:"这里的阳春面,比醉仙楼的招牌菜更值得品尝。"

  面端上来时,沈枝意才明白他的意思。

  清汤如琥珀,细面似银丝,简简单单却香气扑鼻。

  她夹起一筷子,热气氤氲中,看见楚慕聿正望着她。

  "看什么?"

  "看你。"他坦然道,"二姑娘人比花娇。"

  沈枝意的手一抖,面条滑回碗中,溅起几滴汤汁。

  楚慕聿忽然伸手,用袖口擦去她颊边沾到的油花。

  他的动作很轻,指节却在她耳垂不经意地蹭过,带起一阵战栗。

  "楚大人……”她忽然开口,的声音有些哑。

  "嗯?"

  “沈盈袖好看吗?”

  楚慕聿眼里闪过一丝疑惑,“……二姑娘似乎很在意沈大姑娘?”

  他已经不止一次察觉出沈枝意的敌意了。

  是在他在场时,故意流露出来的挑衅。

  用他,来刺激沈盈袖。

  沈枝意看着他幽深莫测的瞳仁,看不出他浓烈的情绪。

  当然在意。

  前世他与沈盈袖的婚约在她心中耿耿于怀。

  她不明白今世楚慕聿为何至今不曾关注过沈盈袖。

  但前世他们之间的关系,对她来说,就像一颗**。

  随时会将她炸开。

  沈枝意状似不经意的开口,“嫡姐向来是京城王孙公子们的追逐对象,她人美心善,淡泊名利,见者无人不夸,我只有艳羡,偶尔也会小小比较一番。”

  “倒是够实诚。”楚慕聿轻笑,“人各有长,何必相提并论。”

  他顿了顿,眸色沉沉,“况且二姑娘同样人美心善,还别有风雅,在有些人眼里,更是独一份的。”

  就像那一年风雪中的沈枝意。

  是全世界最特别的。

  沈枝意指尖微蜷,掩下眸底失望。

  各有所长?

  楚慕聿的意思是,沈盈袖也很好?

  他对自己,其实并无意思,所以才说得如此坦然吧?

  没关系。

  她有的是时间。

  一点一点。

  让他靠近自己。

  面摊老板端来一碟炒花生还一瓶烧酒,“楚大人,老惯例,酒是我自酿的,花生刚炒出锅,喷香。”

  沈枝意惊讶,“你还是这里的常客?”

  楚慕聿掀眸,“奇怪吗?”

  沈枝意连连点头,“奇怪,当朝阁老,竟然会是一个小面摊的常客。”

  楚慕聿握着酒坛的手一顿,语气怪异,“沈枝意,你不认得这里?”

  沈枝意微怔。

  她应该认得这里吗?

  她在脑海里迅速过了一圈前世今生,对此处毫无印象。

  可是看楚慕聿的表情,沈枝意觉得自己如果直接否认,他恐怕会对自己冷淡下去。

  沈枝意一把抢过了他手里的酒坛,仰头就是一口。

  “认得。”女子的唇瓣沾着晶亮的液体,眸子在夜色里发光,“京城的哪一处我不认得?”

  “沈枝意!”楚慕聿没反应过来,无奈的看着她一口烈酒后,细腻的脸颊染上了红润。

  半晌,他开口道:“这酒,后劲很大。”

  “是吗?”沈枝意转移了他的问题,心情很好,“楚大人放心,我酒量很好。”

  ……

  远处传来打更声,惊起几只夜鸟。

  沈枝意撑着下巴,唇角扬起媚人的笑,晃着头颅勾勾手指:”楚大人,夜色晚了。“

  楚慕聿眸光微闪。

  是谁说自己酒量很好?

  他低声道:"我送你回去。"

  沈枝意却笑得更狡黠了,“太晚了,外祖父他们睡眠不好,我怕惊扰了他们,况且明日我还要与王兴商量新府的修葺,看看香料坊的状况。”

  楚慕聿侧目,“那我送你去刘府暂住?”

  沈枝意撑起身子,越过桌面,凑近了他,面容娇嗔:

  “刘府尚未修葺,没有被褥铺盖,你想冻死我。”

  她倾身而来,领口微敞。

  入眼雪嫩,映在瞳孔里却让他眸色更暗。

  大约是女子身上的酒香太让人上头,一向冷静的小阁老竟然做出了冲动的事。

  他闭了闭眼,将自己的宽大披风笼在她身前,将人托上马背,往楚府疾驰而去。

  ……

  彼时外头霞光渐起,透过缝隙照进帐中。

  沈枝意睁开眼,正欲伸手揉眼,就听见门外秦时望的声音:

  “老夫多谢楚大人收留枝枝,枝枝尚未出阁,就在男子家中过夜,是老夫和内子教导无方,此事还请楚大人代为守口……”

  外祖父?

  沈枝意惊得坐了起来。

  随即门就被推开了,秦时望出现在屋内,脸色严肃,“枝枝!你没事吧?”

  他有些懊恼。

  枝枝终究是娘亲去得早了,没人教导她女子贞洁的重要性。

  她怎么能彻夜不回,留宿男子家中呢?

  沈枝意脸上闪过一抹心虚,“外祖父,是我不好,昨晚与王管事谈得太晚,不便回去惊扰大家,就想着在隔壁楚府借住一宿……”

  她抬眸看了一眼背负双手挺身玉立的楚慕聿。

  男子面色如常,只是眼底的情绪比往日浓稠。

  “外祖父,楚大人是君子,再说了,楚府这么大,我借住一个厢房罢了……”

  沈枝意一边安抚着秦时望不安的心,一边不自觉的抬手抚住了自己的唇。

  昨天那个失控的吻,还残留着楚慕聿身上的松香。

  她抬眼瞧着男人镇定的面容,笑意渐渐浮现。

  男人,终究是逃不过红颜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