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赵友德顶着一头鸡窝似的乱发,面色发白,踉踉跄跄地从蛐蛐市逃了出来,如同惊弓之鸟。

  直到确认身后再无追兵,他才敢停下脚步,撑着膝盖大口喘气,胸口起伏得像破风箱。

  他朝秦朗等人消失的方向狠狠啐了一口浓痰,咬牙切齿地骂骂咧咧:

  “呸!见利忘义的下**玩意儿!给爷等着瞧!”

  “呵呵!”

  一声低沉的嗤笑毫无征兆地响起。

  仿佛贴着后脑勺,吓得赵友德浑身一个激灵,脚下不稳。

  原地蹦起三尺高,差点摔个狗啃泥。

  一身金光闪耀的殷宏从暗影里悠悠踱步而出,锦袍上的暗纹在日光下流淌着炫目的光晕,几乎闪瞎了赵友德沾着尘土的双眼。

  赵友德眼中瞬间迸射出贪婪与惊疑混杂的光芒,腰杆早已弯成了虾米,脸上挤出一个极尽谄媚的笑:

  “哎哟!我当是谁呢,这不是尊贵的安王府世子爷嘛!给您请安了!”

  他嘴上恭敬,心却提到了嗓子眼:

  这煞神怎么在这儿?

  该不会是看秦朗那小子揍得不过瘾,也想来补两拳吧?

  想到秦朗刚才那毫不留情的拳头,他肋下似乎又开始隐隐作痛。

  殷宏好整以暇地绕着赵友德踱了两步,将他从头到脚打量着,那目光像在审视一件货物,嘴角噙着一丝玩味的笑:

  “你当真……是秦泽兰的未婚夫?”

  语气拖得悠长,带着明显的质疑。

  一听提及“秦泽兰未婚夫”这名号,赵友德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挺直了干瘦的胸脯:

  “千真万确!比真金还真!如假包换!”

  殷宏眼睛危险地眯成一条缝,像发现了稀罕物似的。

  踱步上前,拍了拍赵友德的肩膀,力道让后者又是一个哆嗦。

  “哎呀呀,赵公子。”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夸张的惋惜,“以你这般人中龙凤的俊才,那秦二姑娘还有整个秦家……未免太过有眼无珠,不识抬举了!”

  话锋随即一转,压低了声音,带着蛊惑的意味:

  “本世子这儿,恰好有一笔顶好的买卖,想跟你这位‘前途无量’的俊才……好生谈谈……”

  那双精明的眼睛里,闪烁着算计的精光。

  ***

  晌午时分,秦朗一行人齐聚在水云间雅阁。

  席间觥筹交错,笑语喧阗,正为秦朗明日将入五城兵马司见习而庆贺。

  上午蛐蛐市的不快,早已被少年人的欢声笑语冲散,抛到了九霄云外。

  尤其秦朗,少年心事来得快也去得快,此刻眉飞色舞,拉着容卿时滔滔不绝地讲着什么。

  容萱因上次在邱府与秦朗“同仇敌忾”,被沈枝意悄悄请了云锦去邀了过来。

  小姑娘一进门,那双水汪汪、亮晶晶的大眼睛,就仿佛黏在了秦朗身上,毫不遮掩地直盯着他看。

  秦朗正说到上午痛快淋漓暴揍赵友德的得意处。

  兴高采烈间,忽觉一道异常炽热的目光如实质般,牢牢地吸附在自己脸上。

  他滔滔不绝的话语嘎然而止,动作一顿,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疑惑地侧头,目光迎上容萱:

  “咦?你老瞅我干嘛?我脸上……沾饭粒儿了?”

  容萱双手托着粉嘟嘟的腮帮子,歪着小脑袋,小嘴微张,一脸天真烂漫的笑意:

  “没有呀。”

  “那你为啥一直看我?”

  “看你好看呗!”

  小姑娘心无城府,答得坦荡直率,带着对美好事物最朴素的欣赏。

  这话犹如一块烧红的烙铁。

  “轰”的一声,秦朗的脸瞬间红透到了耳朵根,连脖子都染上了一层绯色。

  刚才口若悬河的豪气荡然无存,手脚一时竟不知往哪里搁,眼神慌乱地四下瞟,嘴里结巴得更厉害了:

  “你……你……你个小姑娘家,怎么……怎么能这样……这样盯着男子看……还……还说得这么……这么……”

  他“这么”了半天,实在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来表达这种让他心跳如擂鼓的“露骨”。

  “轻浮”两个字在他脑海里打转,却硬是没敢说出口。

  容萱那双亮闪闪、盛满星辰的大眼睛瞬间就黯淡了下去。

  像两盏被骤然吹熄的小灯笼,长长的睫毛垂下,声音里带上了受伤的委屈:

  “我……我不能说你好看吗?”

  小手无措地绞着自己的衣角。

  秦朗看到她这副模样,心头一紧,更是慌了神:

  “我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啊!”

  他急得恨不能把舌头捋直,笨拙地试图解释:

  “我只是……我是说……我是说……”

  他支吾了半晌,愣是没组织成一句完整的话,急得满头是汗,生平第一次痛恨自己这张突然不中用的笨嘴!

  更懊恼自己竟笨拙地把人小姑娘惹伤心了。

  容萱抿紧了唇,默默地将小脸埋得更低,带着一股被拒绝的落寞,仿佛想把整个身子都藏进哥哥容卿时宽阔的背后。

  窗棂外倾斜的阳光,恰好移到了容卿时的衣襟前,却固执地将他背后的妹妹留在一小片阴影里。

  雅阁内方才还热烈的气氛,如同被浇了一盆冷水,瞬间凝滞冰冷下来。

  沈枝意气得柳眉倒竖,纤手疾速伸出,毫不留情地一把揪住秦朗大腿侧边的嫩肉,狠狠一拧!

  “嘶——!”

  秦朗差点疼得嚎叫出声。

  赶紧死死咬住牙关,腮帮子鼓起,痛得龇牙咧嘴又不敢声张。

  只拿一双饱含痛楚和歉意的眼神,小心翼翼、可怜巴巴地越过容卿时的肩膀,试图去看藏在他背后的容萱。

  容卿时不动声色地将妹妹护得更严实了些,修长的手指轻叩了下桌面,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目光投向另一边一直沉默的人:

  “秦二姑娘今日似乎兴致不高?”

  他的声音平和清润,将众人的注意力不着痕迹地转移开。

  一直沉浸在自己思绪泥沼中的秦泽兰,被这突然的点名惊得肩膀微微一颤。

  她正因赵友德和婚约之事而沮丧万分,心中更是因为白日狼狈的一幕落入容卿时眼中而羞愧难当。

  她下意识地想逃开这尴尬之地:

  “是有些不太舒服。”她嗓音干涩,匆忙站起身,“请,请允我先告辞……”

  说完,便想低头离开这令人窒息的氛围。

  “姑娘且慢。”容卿时温和地唤住她,声音不高却足以让她停步,“听闻姑娘不日将赴南诏,为令姐寻药?”

  他抬眼,目光平静地看着她,那平静却像一面镜子,映照出秦泽兰内心的惊涛骇浪。

  秦泽兰猛地抬头看向他,眼中充满了震惊:他怎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