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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家众人:“……”

  面面相觑。

  十几道目光黏在绯红官袍的青年身上。

  眼前这位身着茶里茶气的青年,真是他们熟识的那位常来秦府指点文章、举止端方的小阁老楚慕聿吗?

  怎么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劲儿?

  花白胡子抖成风中筛糠,秦时望喉结滚动:“楚大人……”

  “外祖父顾虑的是,女子清誉自然要紧。”

  沈枝意打断秦时望的话,指尖压住楚慕聿渗血的心口,沉静开口。

  秦时望刚松了一口气,又听到她声音不卑不亢的响起:

  “不过救命更要紧!楚大人如今伤势不明,拖不得半分,他现在人在秦府,如果有个三长两短,我们秦府的所有人都得为之陪葬。”

  秦时望猛地倒吸一口凉气,仿佛被巨石噎住喉咙,半晌说不出一个字来。

  他知道沈枝意并非虚言恫吓。

  楚慕聿乃天子近臣,深得帝心,又立新功,如今已经跃居内阁次辅。

  眼看黄首辅即将致仕,他便是板上钉钉的下任首辅!

  这般位极人臣的重臣若在秦家出事,岂止是大地震?

  滔天巨浪之下,秦家必是灭顶之灾。

  沈枝意扶着楚慕聿的手臂微微收紧,往翠华庭就走。

  “各位长辈放心,我自有分寸。”

  “唉……这!”

  说罢扶着楚慕聿就走。

  男子路过秦时望等人时,还留在风中一道弱弱的声音:

  “好疼……”

  众人:“……”

  秦时望下意识地伸出手臂,却僵在半空,眼睁睁看着他们步履匆匆地从面前走过。

  他脸上忧色更重,拳头攥紧又松开。

  一种强烈的无力感和对时局的陌生感攥住了他。

  他茫然地收回手,看看周围同样神色各异的家人,喃喃道:

  “难道是我老了?”

  这年轻一辈,竟已如此不把名节当回事了?

  丘氏柔声道:“父亲放宽心,小阁老常出入秦府,说起来是朗哥儿的座师,在秦府呆着也是师出有名,咱们把嘴闭紧就好。”

  秦弄溪嘀咕:“府里人多嘴杂,再说了,楚大人被扶进来时说不定就被人看到了,谁能防得住啊!”

  她掰着指头咋呼:“门口车夫、扫雪婆子、可能连廊下鹦鹉也都瞧见了!”

  “你不说就不会传出去!”秦明州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全府就数你胳膊肘最喜欢往外伸!”

  “爹!”秦弄溪尖声道,“我说实话也不行吗?”

  “实话也不行!”秦明州粗暴地打断她,显然气得不轻,“你,回你房里呆着去!来人,给我看好四姑娘,禁足期间,不许她出门一步,免得惹是生非!”

  秦弄溪傻眼,“不是,昨儿雪已经停了,赈灾也有序进行着,祖母都准我们出门了,爹你凭什么又关我?”

  “凭的就是让你少生是非!”

  上首的曾太夫人没等孙女多辩,已然拍板做了决断。

  她拐杖轻轻一顿地面,声音不高却极具威严:

  “为稳妥计,不让外人乱传枝枝和楚大人的话柄,我决定,阖府再禁足三日!待风头过了,楚大人送回隔壁楚府再议。”

  老太太眼风剐过秦弄溪:“某些人——憋死也得给我憋着!

  “三天?”

  刚进门的秦朗和屋子里的秦弄溪齐齐发出怪叫。

  秦朗扭头看向秦弄溪,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哀怨:

  “四姐,你又干了什么让大家跟着禁足?学院新年休沐,我好不容易有时间可以去京城古玩市场逛逛,结果先遇上雪灾被禁足五日,现在又三天,我什么时候才能痛快玩几天?”

  “怎么是我?”秦弄溪气急败坏,“你问沈枝意去!”

  都怪沈枝意,眼看解禁了她可以去找沈二哥的下落了。

  谁知她偏偏不知检点,非要带外男入院子,害得全府人又禁足替她打掩护!

  她可怜的沈二哥啊!

  如今流落在何方?

  是不是饿得慌?

  她也没办法给他做面汤……

  “嘭!”

  一声沉重的闷响在身后炸开,震得楚慕聿脊背瞬间挺得笔直,如同被针扎了一般。

  刚踏入翠华庭的院门,这突如其来的关门声就仿佛砸在他心坎上,脑中警铃疯狂尖啸。

  完了,枝枝好像恼了。

  他艰难地吞咽了一下,转过身,脸上立刻堆起一种近乎虔诚的讨好笑容。

  那惯常带着几分倨傲的凤眼此刻努力弯着,眼底湿漉漉的,像只知错求饶的大型犬:

  “枝枝……”他小心翼翼地凑近半步,声线都放软了几个度,带着明显的试探与期冀,“去……我去上药,好不好?”

  他心知肚明自己方才闹过了火。

  秦时望是沈枝意最敬重的外祖父,是这世上为数不多真心实意忧心她的人。

  可她却为了护他周全,不惜顶撞了这位老人。

  她如今心里一定承受着压力,心绪一定是低沉的。

  楚慕聿心底涌起浓烈的愧疚与心疼,可又不悔。

  他太渴望被沈枝意公开认领了。

  “哼。”

  沈枝意松开了他,只用眼角凉凉地瞥了他一眼。

  看到他这瞬间变得小心翼翼、连呼吸都放轻的模样,心中那股郁气莫名松动了一丝,却又不想立刻给他好脸色。

  她抿着唇,一言不发,扭头便径自走向自己的寝房。

  楚慕聿哪里敢迟疑,立刻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脚步又轻又快。

  门口,云锦忧心忡忡地要跟进去。

  旁边的随山眼疾手快地一把拉住她的袖子,连哄带拽地往外拖:

  “丫头,哥哥带你去吃好吃的。”

  云锦挣扎着:“哎呀你别拽!姑娘那里正……”

  “哎哟我的傻丫头,你进去添什么乱?我家大人能让你看见他狼狈模样、能让你碰着那些伤?走走走,哥哥那儿真有新得的好点心!”

  “我不……”

  “别不别不了!”随山挤眉弄眼,压低了声音,“你瞧瞧大人那眼神,恨不得屋里就剩他跟二姑娘两个人!走啦!”

  楚慕聿紧跟着沈枝意迈进房门。

  这是他第二次进入她的闺房。

  空气里浮动着熟悉的、属于她的清雅冷香,让他的心跳略略平复了一瞬,却又因眼前的女子而再次喧嚣起来。

  只见沈枝意径直走向柜阁,开始翻找。

  “枝枝,我来帮你找!”楚慕聿自告奋勇地凑过去,在旁边的小抽屉里乱翻一气。

  沈枝意头也没抬,只冷冷丢过来一句:“你知道找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