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帝很想知道,大虞世袭的勋贵,普天之下最不可能造反的群体,在无论如何挣扎都必死无疑之际,是选择全了忠义美名,还是,造反。

  赵羽那从未掩饰过的忠诚,终究是让他不忍....若许慎无路可走之际,选择成全忠义,便证明,在勋贵的心中,哪怕自私,也终究会在皇权之下俯首。

  本就忠心的赵羽,来日,也不会为他的继承者造成麻烦,纵然生了野心,也会在可控范围之内,也会是大虞后数十年的定海神针...他会成全这一场君臣名分,并嘱咐他的继承者不要害了赵羽的性命。

  至于他的继承者听不听...他死之后,也管不了那许多。

  可若是许慎要造反...他死的时候,一定要带着赵羽陪葬。

  静静候在下首的沐全忠,低垂着头...心绪却暗暗心慌。

  在陛下得知命不久矣的时候,伺候了陛下几十年的他,竟然完全看不透陛下了。

  李丰也静静垂着头,衣衫之下,隐约有着冷汗在全身...他不知道怎么了,他只知道,分明越来越仁慈的陛下,却忽然展现出了比年少之时更加无情的手段。

  .....

  赵府

  书房

  冯海快步进入书房:“三郎君,这是宁远侯侯府送来的帖子。”

  “宁远侯...”赵羽动作一顿,接过帖子。

  【中秋佳节刚过,重阳登高日便近在眼前...侯府珍藏三十年美酒...即日设宴...请武安侯过府同饮。】

  【许慎】

  帖子上门的内容也不复杂,许慎称刚挖了几坛三十年的美酒,请赵羽去喝酒。

  日期?

  没有日期,但是从内容而言,很显然是让赵羽现在就过去。

  冯海低语:“三郎君,这帖子有些怪异。”

  “陛下称宁远侯要造反。”

  顿了顿,赵羽缓声:“宁远侯是否想造反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就算宁远侯不想造反,陛下也会逼宁远侯造反。”

  真龙天子,口含天宪。

  帝王说了许慎要造反,要是许慎不造反,如何还对得起口含天宪之言?

  冯海微微点头明白了赵羽的意思,偏头:“去告诉送帖子的人,便说侯爷昨夜偶感风寒身体不适,不宜出门。”

  送帖子的护卫微微点头,快步离开。

  赵羽本准备拿出书卷再看,又想到什么:“等等。”

  “侯爷?”护卫不解。

  赵羽不语,只是再度拿起帖子。

  好一会儿,赵羽才轻语:“我不去,似乎不行啊。”

  “三郎君,这是为何?”冯海变色。

  如今帝都虽然看上去如常,但是帝都中的无人能见的暗流却汹涌到了极致...虞帝更是一直派人盯着侯府,如此关头,三郎君怎能赴许慎的宴请?

  “陛下告诉过我,许慎要造反。”

  言罢,赵羽起身:“我赵羽对陛下有着一腔赤胆忠心...一个隐而未发的叛逆,宴请我赴宴,我一个忠臣,骁勇无双征战沙场的忠臣,天大地大视陛下最大的忠臣,此时此刻,我是选择龟缩,还是会,入虎穴查探情报?”

  冯海愣了愣,不语。

  是啊,若是文臣,此时肯定是有多远跑多远。

  但自家三郎君,从来就不是文臣,而是武将,骁勇善战故而被封为武安侯的武将。

  “若是其他武将,或许担心被牵连,但是,陛下信任,早早告诉了本侯许慎想要谋逆之事,且人所尽知,陛下对本侯何其的圣眷隆重。”

  说完,赵羽叹气:“我哪怕去赴约,也定然不会被怀疑为同党,如此之下,一个骁勇善战对陛下又忠心耿耿的将领,此时,如何能避?”

  冯海无奈:“三郎君,如今到底是何等局势,我们一无所知,我只担心事有万一啊。”

  因为一直有人监视,本着低调的道理...赵府此时的确不知到底是何等局势。

  赵羽嘴角上扬:“取我软甲长枪...备车!”

  不管到底何等局势,宁远侯总不可能在府里埋伏刀斧手...就算埋伏,软甲在身,长枪在身,他,天下无双!

  哪怕他几乎不在战场动武...但他的武力,却是真正的,天下无双。

  .....

  皇宫

  有小太监连滚带爬的跑进紫薇殿,惶恐:“陛下,刚得到急报,武安侯...武安侯应了宁远侯邀约。”

  一直未离开的李丰变色:“什么?”

  沐全忠也骇然:“陛下?”

  虞帝抬了抬眼,罕见的冷笑:“你以为那小子跟你们这些老狐狸一样,遇见事就明哲保身,随即自诩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呵...真以为那小子只是朕面前的混不吝?”

  那是从战场上一刀一枪杀出来的武安侯!随手便能五石弓满弦的武安侯!

  此等骁勇无双百战百胜,也就面对他这位帝王的时候,赵羽会俯首,但对其他人...他想起龙禁卫传回来的,赵羽在信阳县不屑州令莫言之时说的一句话。

  【本侯年不过双十之数,却已位列封侯!这天下,除了对本侯有知遇之恩的陛下,本侯,可看不起乃至于鄙夷任何人!】

  【包括自诩封疆大吏三品州令的你莫言!】

  【纵陛下当面,本侯亦敢看你不起!】

  以武安侯从未展现他面前的无尽狂傲,若是对宁远侯的帖子避而不及,那才是有问题。

  李丰讪笑一声并未反驳,只请罪:“臣愚钝,请陛下恕罪。”

  又有小太监靠近:“陛下,顾松持内务府信物入宫,求见陛下。”

  虞帝眼眸闪过寒光,话音寻常:“宣。”

  不一会儿,曾经的黄天军头目,神策营出身的顾松进入紫薇殿。

  “臣顾松叩见陛下,愿陛下万年。”

  跪地叩首。

  “平身。”

  “谢陛下。”

  顾松起身。

  虞帝露出不解:“朕让你回到武安侯身边,怎的忽然入宫了?”

  顾松愣了愣,低头:“陛下有所不知,武安侯对臣并无安排,甚至似乎忘记了臣的存在...后来,宁远侯让臣去了宁远侯侯府...因臣左右并无信任之人,也不敢入宫觐见以免露出破绽。”

  虞帝恍然,又不解:“那今日为何入宫?”

  顾松嘴唇动了动,垂头:“陛下,臣在宁远侯身边时,得知,武安侯,试图谋逆,事关重大,臣不得不冒险入宫。”

  “武安侯谋逆?”虞帝瞬间起身。

  顾松又恭声:“陛下有所不知,臣通过宁远侯的情报网收到情报,武安侯麾下原本应驻扎在海州的昭武营,此时,已秘密拔营往帝都而来,试图趁着帝都兵力空虚犯大不敬之罪。”

  虞帝不欲,反而罕见的惊疑。

  昭武营拔营?此事以后会泄露,不足为奇。

  但是,此时宁远侯怎么会知道?

  赵羽泄露的?

  不...自从要对付许慎,他的人十二个时辰不断的监视许慎,也有人盯着赵羽,赵羽没有机会泄露。

  等等,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