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素白的医袍

  海浪轻柔地拍打着沙滩。

  林巧儿在一阵清脆的鸟鸣声中醒了过来。

  她发现自己正躺在一片柔 软的草地上。

  身上那件华美的星辰羽衣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她原本那身素白的医袍。

  她立刻坐起身紧张地寻找着。

  很快,她在不远处的一棵椰树下,找到了他。

  楚现。

  他静静地躺在那里,似乎还在昏迷。

  他脸上的图腾,已经完全消失,皮肤恢复了正常的颜色。

  林巧儿冲了过去,颤抖着,将手指,探向了他的鼻息。

  平稳,有力。

  她又去摸他的心跳。

  咚。咚。咚。

  那颗融合了神魔,承载了天下的心脏,跳动得,无比沉稳。

  林巧儿终于松了一口气,整个人,仿似虚脱了一般,瘫坐在了楚现的身旁。

  她看着他那张安静的睡颜,看着他微微颤动的睫毛,眼中,第一次流露出了小女儿般的温柔与依恋。

  她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仿佛要将这二十年来,所有的思念都看回来。

  不知过了多久。

  楚现的眼皮,动了动。

  他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清澈,明亮,不带一丝一毫的杂质。

  仿似初生的婴儿。

  也仿似,遗忘了整个世界的,神明。

  他看着林巧-儿,那双清澈的眸子里,充满了,纯粹的好奇与陌生。

  “你……是谁?”

  他开口,声音,是楚现的,却带着一丝,孩童般的,天真。

  林巧儿的心,猛地一沉。

  他,失忆了。

  ……

  圣朝,旧都,葬神渊外。

  那两名幸存的平南军士兵,在昏迷了数日之后,终于醒了过来。

  他们不顾一切地,向着最近的城池,逃去。

  他们要将那个恐怖的见闻,上报给朝廷。

  然而,当他们衣衫褴褛,神情惶恐地,冲进那座记忆中,本该是圣朝边陲重镇的城池时。

  他们,愣住了。

  城池,还是那座城池。

  但城楼上,飘扬的,不再是圣朝的龙旗。

  而是一面,他们从未见过的,绣着一尊怒目金刚的,黑色大纛。

  城门口,守卫的士兵,也不再是穿着玄甲的圣朝军。

  而是一群,剃着光头,身披袈裟,手持戒刀的,武僧。

  就在他们惊疑不定之时。

  一个熟悉,却又让他们感到毛骨悚然的身影,在数十名武僧的簇拥下,缓缓地,从城楼上,走了下来。

  来人,穿着一身雪白的僧袍,面容祥和,宝相庄严。

  正是那个,本该早已疯癫,被关押起来的,前国师,了尘。

  他看着那两名惊骇欲绝的士兵,脸上露出了,悲天悯人的微笑。

  “两位施主,欢迎来到,楚王的心界。”

  “此界,无神,无魔,无帝王,亦无苍生。”

  “只有,无尽的轮回,与赎不尽的罪。”

  他双手合十,对着二人,微微一躬。

  “贫僧,是此界唯一的狱卒。奉,新世界之主,楚明殿下之命。”

  “在此,恭候二位,很久了。”

  林巧儿的心,在那一瞬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沉入了冰冷的海底。

  他忘了。

  他忘了北境的血战,忘了京都的棋局,忘了昆仑的万古神魔。

  他也忘了,她是谁。

  她看着他那双纯净得不染一丝尘埃的眼睛,那里面有好奇,有困惑,却没有半分熟悉的情感。

  喉咙仿似被什么堵住,她想说些什么,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最终,她只是深吸一口气,压下所有的酸楚与失落,对着他,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我叫林巧儿。”她指了指自己声音有些沙哑,“是你的……大夫。”

  楚现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他坐起身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蔚蓝的天空金色的沙滩,摇曳的椰林。

  然后他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手上。

  那是一双修长有力的手掌心有常年握刀留下的厚茧。

  他看着那双手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仿佛在努力回忆着什么却终究是一片空白。

  “我,又是谁?”他问。

  林巧儿的心又被狠狠地刺了一下。

  她别过头不让他看到自己泛红的眼眶。

  “你叫,”她顿了顿最终还是决定说出那个名字,“楚现。”

  “楚现。”

  他轻声重复着这两个字舌尖滚动,仿佛在品尝一枚从未入口的苦涩橄榄余味陌生而悠长。

  这名字似乎蕴**他无法 理解的万钧之力,压得他心头一阵沉闷。

  他站起身赤着脚走向海边,任由微凉的浪花亲吻他的脚踝。

  海面倒映出的那张脸剑眉星目,俊美得好似天神雕琢足以令天下女子为之疯狂。

  可对他而言,这张脸与海滩上的任何一块礁石一样,毫无意义同样陌生。

  林巧儿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因他茫然神情而泛起的酸楚。

  现在不是悲伤或追忆的时候任何多余的情绪,都是奢侈的催命符。

  活下去!

  这是此刻唯一的也是最首要的信条!

  她立刻将自己脑中浩如烟海的天工之术与草药知识调动起来,化作最锋利的生存武器开始一寸寸地探查这座孤绝的陌生小岛。

  哪里有可饮用的淡水哪里生有能果腹的块茎,哪里又潜藏着足以致命的毒蛇猛兽。

  楚现就像一个对世界充满好奇却又失去了所有常识的孩童,亦步亦趋地跟在她的身后。

  她俯身辨认草药,他也跟着蹲下笨拙地模仿着试图记住那些植物的脉络与气味。

  她用坚韧的藤蔓与宽大的芭蕉叶搭建简陋的庇护所他便在一旁递上材料,尽管动作生疏却从未有过一句怨言。

  他学得太快了快得令人心惊。

  无论是打磨石器还是编织绳结,那些复杂的技巧仿佛不是被他学会而是被他“唤醒”。

  它们早已镌刻在他的骨子里,融化在他的血液中只等待一个被触发的契机。

  只是他望向她的眼神,始终隔着一层薄雾。

  那是一种带着礼貌的感激却又掺杂着无法靠近的疏离。

  三日后当他们跋涉到岛屿中心时,一处诡异的遗迹赫然出现在眼前。

  那是一座由某种泛着暗沉光泽的不知名金属构成的圆形祭坛大半都已深埋于泥土之下仿佛自亘古便沉睡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