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感大王至通天河,占了“水鼋之第”。

  通天河老鼋斗不过他,故来隐雾山相求。

  如今见曹空应许,心中喜悦难言,心感既曹空出手,此事便已成定局,他定能重归“水鼋之第”,不至于丢了祖业。

  可见旁边那位女君开口,言要活动活动筋骨,这倒令通天河老鼋变色,委婉道:

  “这位真人,那妖名为灵感大王,使得一手九瓣赤铜锤,凶猛异常,不若让真君直接将其拿下。”

  无支祁闻言,睥睨看向通天河老鼋,“你在小瞧我?”

  只此一眼,看得通天河老鼋浑身一寒,如同被洪荒猛兽盯上,觉身不由己。

  好在曹空轻咳一声,方让老鼋缓过神来,敬畏的望着无支祁。

  曹空道:

  “道友见谅,此乃淮涡水君,神通广大,不过是区区灵感大王,若她出马,必会手到擒来,不过我等却不能杀错,

  这般,过些时日,我与水君和你共赴通天河,看一看那妖怪接下来如何行事。”

  通天河老鼋何等圆滑,先是拜谢曹空,又对无支祁表达歉意,言说自己有眼不识泰山之类的话。

  无支祁面上风轻云淡,只是那微微掀起的嘴角,说明她还是很受用。

  此时,众人皆看向曹空,通天河老鼋亦是如此,目含期盼。

  曹空便知,这老鼋归家心切。

  他并未回应,只是道:

  “我先前与水君,赴淮水,寻神物,镇水脉,如今归来,颇觉疲倦,不若道友先在我这隐雾山中睡上几日,再待我领水君登天办一事,整理精气神之后再出发如何。”

  曹空如此说道,通天河老鼋不会亦不敢出言拒绝。

  之后,曹空设宴款待无支祁和通天河老鼋。

  一场宴后,通天河老鼋心事重重的回到黑熊精为他安排的住所,曹空则和无支祁休整一夜,约好第二日共赴天庭,领受仙箓。

  次日,两人行于云霄,登临南天门。

  无支祁忽的问道:

  “为何如此婆婆妈妈,左右不过一妖,三两步过去,打杀了便是,你莫不是看那老鼋胆怯,故意为之。”

  曹空笑道:

  “非是如此,实乃我已用神通,去照见那妖,察其身后道统,乃归佛门,乃一大法力者座下,故不可行事如此莽撞。”

  无支祁皱眉:

  “你乃天庭之人,那老头说天庭权衡三界,统御万灵,难不成天庭畏佛门?再则便是,你的道行修为如此高深,何必怕他,打杀了便是。”

  曹空听前半句面无波澜,听后半句失笑,道:

  “三界能人辈出,我之道行算不得什么,不过在路上罢了,至于天理,自是大于佛理,胜于所有。”

  “不过,道行精深是底气,却不是横行霸道的资本,我行事讲理,遵秩序,故如若此时前去,凭那妖的罪孽,

  不足打杀,若只是惩戒,则不合我心意,故我在等,等那妖露出本性,再依法而制,施以雷霆手段,如此方合我心意。”

  无支祁乃先天神圣,本就资质过人,闻言便通晓一切,渐明“秩序”二字。

  又思之自己醒来看到的一切,堪称盛世。

  且想到上古时期,万物无序之景,山野精怪之乱,心中有感“秩序”之力,竟令强者不能肆意,弱者有所依存。

  不过无支祁最终还是摇头吐道:“磨磨唧唧,麻烦。”

  曹空不以为然,无支祁生性桀骜,能愿意去问,听他说这番话已是极好。

  未来还长,且慢慢引这位水君归于秩序,若成,当为永世功德。

  而后,二人入南天,朝玉帝,领仙箓,位列仙管。

  自此,淮涡水君,归东极青玄府,乃为玉虚玄御救劫真君护法神。

  意蕴救劫真君平定“地火风水”之中水灾之说。

  ······

  曹空和无支祁在天上不过一两个时辰,人间便已过一月有余。

  隐雾山中的老鼋早已心急,却也不敢多说什么。

  天上,曹空时刻以开明天门,观通天河之状。

  忽的,他心一动,笑对无支祁道:“时候到了,我们该下界了。”

  无支祁只是点头:“嗯。”

  曹空一方面带无支祁踏出南天门,一方面问道:

  “怎么,自通明殿朝见大天尊,东极青玄府出来后,便沉默异常。”

  无支祁闻言再度沉默。

  她想起通明殿中的千真万圣和路上无意间见到的那尊名为“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的神祇,感应其无意间泄露的一丝道蕴。

  半响后才幽幽道:“我在想,我这么多年,到底在和你们犟什么···”

  曹空闻言而笑,不多时,二人复归隐雾山。

  遂见通天河老鼋,笑道:“走,去通天河。”

  老鼋大喜道:“请真君行水路,我载真君去。”

  “不必,我挟你去。”

  老鼋道:“蒙真君施神通。”

  曹空即运阊阖风,不过一息之间,便带无支祁和老鼋跨越千山万水,至通天河旁。

  此河:洋洋光浸月,浩浩影浮天。

  再向前走,望见一簇人家住处,约有四五百家。

  曹空闻而笑道:“道友可知此地为何?”

  老鼋答道:“真君说笑,我久居通天河,自知两岸状况,这是陈家庄,被车迟国元会县所管,有百家人家居住,

  平日里有渔民捕鱼,若遇恶劣天气不慎坠船,我亦曾遣小鼋们将其送返。”

  说着,老鼋补充道:“乃言救劫真君为之。”

  可说完之后,老鼋又觉有些刻意,于是岔开话题道:“说来有趣,这车迟国本多逢干旱,可近些年却风调雨顺,

  我打听一番后知,原是国中来了三个仙长,行呼风唤雨之事,此国倒是好福气。”

  曹空闻此微笑,知老鼋说的是车迟国三妖。

  他又道:“道友,这陈家庄平日里光景如何。”

  “风调雨顺,靠河吃河,衣食无忧。其中还有一富商,因无子女,平日里多修桥补路,建寺立塔,布施斋僧,故满庄百姓,过的也安康。”

  曹空摇头道:“安康吗?不对,我刚明明听到了满村皆有哀哭声,两位道友随我前去一看吧,莫用法力神通。”

  通天河老鼋道:“愿与真君同往,只是我不曾得人身,若去恐会吓坏了这满村人。”

  曹空笑道:“我可为道友施一障眼法。”

  只见曹空轻轻一指,轻声道:“变。”

  通天河老鼋即觉自己身上发生微妙变化,引水为镜而照,镜中乃一须发皆白的少年,当即高赞真君神通。

  曹空只是一笑,遂向陈家庄走去,无支祁和老鼋跟在其身后。

  三人不多时,便入村庄中,果多闻哭泣声,其中又以一户人家哭的最为厉害。

  曹空顺势而进此户,道:“几位居士,贫道洞真携师弟师妹出游多时,偶入此村,不知你等为何而泣。”

  曹空言语温和,令人忍不住想要与之倾述。

  于是此户一女子哭道:

  “前些日子来了一个灵感大王,说要我等为其立庙,立庙就罢,且让我等一年一祭祀,要一童男,一童女,

  正挑我家,故我夫妇二人心中戚戚,对不住我家孩儿啊。”

  曹空问道:“你等可有反抗。”

  “自是反抗,可那灵感大王手段非常,能兴风弄浪,化水成冰,我村人不是对手,只得认命。”

  无支祁心中并无善恶之别,不过她生性桀骜,对此番特意欺凌弱小之妖,却是瞧不上眼。

  通天河老鼋则心中一喜,暗道那灵感大王已有取死之道。

  只见曹空道:“原是如此,说来可怜,我师兄弟几人多日未食,不知可否予我等一餐。”

  此户男子面有怒色:“我家如此遭遇,你还要讨食,存心来气我等不成。”遂握紧拳头。

  曹空笑而望之,却见那男子正欲挥拳,却又松拳而叹:

  “罢了,我不敢对妖怪发怒,冲你发怒又有何用,我去给你们准备,就当给我苦命的孩儿积来世之德。”

  不多时,生火开灶,烧得便饭,极为丰盛,请曹空等人而用,家中俩小孩亦在旁欢欢喜喜的吃。

  小孩儿哪知死活,可怜这父母哽咽流泪,心酸难言。

  又见那女童,拿着馍馍递给其母,男童则递其父,异口同声道:

  “爹爹(娘亲)吃,丫丫吃到好吃的,就开心,开心就不哭了。”

  其父母落泪更甚,却将馍馍塞入口中,大口大口的嚼着,强挤笑容道:“丫丫放心,爹爹不哭了,丫丫吃肉。”

  童男童女方放下心来,开心而食。

  曹空亦有食些许,他道:“蒙居士一餐,我不可不报,这般,我这师弟师妹有些神通,可为你解难。”

  那男子闻言而惊,却见曹空笑指无支祁和老鼋。

  “变。”

  遂见桌边,多了一对童男童女,和自家儿女相貌无二。

  “便让他二人,去替你家儿女去吧。”

  这夫妻二人见状而惊,竟当即下跪磕头。

  “道长乃真人也,先前我等口舌无遮,冒犯道长,望道长恕罪。”

  曹空笑道:“不碍事,便让我这师弟师妹,去替你家行祭祀之事吧。”

  这夫妻磕头不止,又道:“感道长之恩,可如此,道长师兄弟岂不是没命乎。”

  无支祁此时道:“呵,没命,我倒要看看是我吃他,还是他吃我。”

  老鼋虽心中害怕,可想曹空对无支祁的评语,便也心安,只是默不作声,一副任曹空如何,他都听从的样子。

  曹空笑道:“两位居士,我这师妹既这般说了,你们便放心吧。”

  夫妻俩再重重磕头,不知多少,曹空未有阻拦,任由其抒发心中感激。

  次日,便是祭祀之时,有锣鼓喧天,灯火照耀,有人来请童男童女。

  因此时灵感大王庙未立,故将无支祁和老鼋放至花舟之上,使其至通天河上。

  二人安坐花舟,静待灵感大王到来。

  不多时,村民散去,河上有狂澜生,阴风起,一个巨浪,便将二人拍到河下。

  二人遂被一气流裹着,入了河下的水鼋之第,见一金盔金甲人。

  老鼋见之,眼生惧意。

  灵感大王看向老鼋而笑:“我喜欢你这眼神,不过我怎看你甚是眼熟,我们见过?”

  老鼋不敢回答。

  灵感大王又问:“你们是哪家的?”

  无支祁道:“陈实家的。”

  灵感大王见无支祁眼中无敬畏,心中存疑,觉此童女非凡俗,一时间不敢去拿。

  故笑道:“你可知我要吃你们?”

  无支祁亦难得一笑:“不妨你来拿我。”

  灵感大王则更不敢,道:“我向来喜先吃童男。”

  说着,便伸手抓向老鼋,老鼋眼中生惧,那灵感大王则更坚定自己的选择。

  下一瞬,老鼋化作本来模样,他道:“妖怪,你可认识我是谁,今日就叫你伏首!”

  灵感大王亦吓了一跳,如此变化之术,他竟察觉不了分毫,遂冷静下来后道:

  “原来是你这手下败将,今日来了,就莫要走了。”

  遂取出九瓣赤铜锤,不留余力的向老鼋砸去,虽是重物,却快如雷霆,比之当日老鼋与之战,更要强上不少。

  老鼋目眦欲裂,觉难以去躲,只得龟缩龟壳之中,欲要强行抗下。

  遂听一闷雷声炸响,老鼋心脏都为之一震,可半响之后,却发现自己无事。

  于是小心翼翼的伸出头来,见一只白嫩的小手挡在那重锤面前,那灵感大王面色惊惧的看着无支祁。

  “你是何人,使得什么妖法,竟能单手挡下我的重锤。”

  无支祁目有轻蔑,这也叫重锤?

  不过她却未有言语。

  答案简单。

  懒说,配听。

  遂化作女君模样,单手用力,即将重锤捏碎,使其化作本相,原是一株未开的菡萏。

  那灵感大王见状,已觉肝胆俱裂,未有犹豫,转身就跑。

  他乃金鱼精化身,善在水中穿行,更听菩萨念经,遁术不小,便是日后不善水性的孙悟空,都不能轻易拿之。

  奈何,此番追他的是无支祁,水君之称,非是虚名。

  只见无支祁好似闲庭信步一般,紧随其后,吓的此妖六神无主,不顾一切的透支法力而逃,且兴风弄浪而阻。

  此浪自不能阻水君,不过却搅得水鼋之第不安宁,使得灵感大王近日来收服的诸妖惊动逃窜。

  此幕亦落曹空眼中。

  只见曹空看向一妖,乃是一斑衣鳜婆,那斑衣鳜婆,亦回望之,好似和曹空对视。

  只听曹空似有疑惑道:“鳜妹?”

  半响之后,则眼有清明色,已然看破斑衣鳜婆的根底,再度吐声道:“原来鳜妹即是归妹。”

  归妹者,周易五十四卦。

  此卦云,归妹,征凶,无攸利。

  此卦有上六之象。

  即为:女承筐无实,士刲羊无血,无攸利。

  象曰:上六无实,承虚筐也。

  此鳜婆为何人,已然揭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