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行台。

  这个名字,在灯塔数十年的历史中,与终结、放逐和紧密相连。

  再多的洗脑也改变不了被抛弃的事实。

  它位于灯塔的最外沿,像一道冰冷的伤疤,刻在灯塔的躯体上。

  这里是灯塔放逐失去贡献价值的老人的地方,是他们的终点站。

  但今天,这里即将被赋予全新的意义。

  冰冷的钢铁平台上,此刻正汇聚着一片前所未有的人海。

  人头攒动,摩肩接踵,黑压压的人群里三层外三层地将整个平台挤得水泄不通。

  城防军的士兵们组成一道道脆弱的人墙,声嘶力竭地维持着秩序。

  然而,他们面对的不是暴乱或冲击,而是滚烫的热情。

  尘民们聚集在这里。

  他们不知道今天会发生什么,上面的通知只说,常黎大人要他们在这里集合。

  那就来。

  这个理由,已经足够了。

  常黎大人给他们带来了食物,物资,他们找不到不跟随常黎大人的理由。

  ……

  在远行台一侧的临时驻地,正对着下方沸腾的人群。

  摩根城主靠在轮椅上,那张一向严肃的脸上此刻满是亢奋的红光,眼中的血丝证明了他彻夜未眠。

  “镜南,你看这阵势!新时代,一个全新的时代就要来了!”

  落叶捎来讯息......

  镜南站在他身后,轻轻为他整理了一下毯子,声音带着一丝熬夜后的沙哑,却异常沉稳。

  “城,前城主,您放心。变革的浪潮已经无法阻挡。”

  “......你一定要,算了,你现在应该称呼我什么?”

  镜南沉默了片刻。

  她绕到轮椅前,缓缓蹲下身,让自己的视线与坐着的养父平齐。

  她看着那双布满沧桑却依旧锐利的眼睛,眼神清澈而坚定,没有再用任何头衔,只是用最真挚的称呼。

  “父亲。”

  这个词,仿佛拥有融化钢铁的力量。

  摩根眼中的复杂情绪瞬间消融,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温暖与欣慰。

  他伸出苍老的手,轻轻拍了拍镜南的肩膀。

  “就是不知道常黎顾问他……能赶上吗?”摩根还是有些急切。

  “灯塔就这么大,BT说预测他马上就到。”镜南话音刚落。

  “来了。”

  一个平静的声音突兀地在两人身后响起。

  一只手毫无预兆地搭在了镜南的肩膀上。

  “啊!”

  尽管身为灯塔的航行指挥官,习惯于在风暴和复杂数据中保持镇定,但这毫无征兆的物理接触还是让镜南结结实实地吓了一大跳,身体猛地一颤。

  (老78最怕这个,以前同事就喜欢突然在背后叫我,贼吓人。)

  当她惊魂未定地回头,看到常黎那张被铁驭头盔完全遮盖的面部。

  所有的惊吓都化作了哭笑不得的无奈。

  难道越强大的人就会越像小孩子吗?

  镜南有些无奈。

  常黎的身形从无到有,由透明的波纹状迅速凝实。他收回手,摊了摊,一脸无辜。

  “你就不能……算了,”镜南扶着额头,放弃了吐槽。

  摩根城主将一份数据板递了过来,郑重地说。

  “常黎顾问,这是我们指挥部连夜整理的稿子,你看一下,一会儿由你宣布。”

  常黎摘下头盔。

  接过来,只是随意地翻了翻,便顺手塞给了身旁的镜南,脸上带着一丝理所当然的轻松笑意。

  “主角不都是最后才出场的吗?”

  他半开玩笑地说道。

  “这种宣读冗长规章制度的苦力活,还是你这位航行指挥官来吧,专业对口。”

  镜南被他这甩手掌柜的态度气得差点笑出来。

  她拿着那块数据板,忍不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常黎大人在灯塔上是不认识别人了吗?什么活都是我的。”

  说是这样说,她还是翻起资料。

  “能者多劳嘛。”

  常黎拍了拍她的肩膀。

  “在旁边给你镇镇场子。”

  领导画饼.ipg

  靠在轮椅上的摩根,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等会。

  越看越不对劲。

  他看着常黎和镜南之间这种轻松带着点拌嘴的互动,脸上最初的笑容渐渐凝固了。

  当他们一行人出现在**台上时,下方人群的骚动瞬间达到了顶点。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常黎身上,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镜南走到麦克风前,看着下方沸腾的人群,心中感慨万千。

  清了清嗓子,用一种平稳而清晰的语调,开始宣读数据板上的内容。

  她的演讲并不激昂,更像是在宣读一份新的航行指令,冷静、客观、不容置疑。

  她逐条逐句地宣布着废除尘民与上民制度,建立全新的公民体系和贡献积分制度。

  每一个字,都通过扩音系统,清晰地传遍了远行台的每一个角落。

  然而,预想中的狂喜和欢呼并没有立刻出现。

  当镜南宣布完最后一句“从今天起,灯塔之内,再无尘民,只有平等的公民”时。。

  整个远行台陷入了一种令人窒息的寂静之中。

  下方那数以万计的人群,全都愣在了原地。

  他们睁大了眼睛,张着嘴,脸上写满了茫然和不可置信。

  公民?没有尘民了?

  这个消息对他们来说,太过震撼,也太过……不真实。

  就像一个被囚禁了一辈子的人,突然被告知他自由了,他的第一反应不是狂喜,而是怀疑和恐惧。

  他们不敢相信,不敢欢呼,甚至不敢大声呼吸,生怕这只是一个转瞬即逝的梦,或是一个更加残酷的玩笑。

  镜南看着台下毫无反应的新公民们,心中一沉。

  这数十年根深蒂固的阶级烙印,已经深深刻在了这些人的骨子里,这不是一篇演讲就能轻易抹去的。

  她无奈地转过头,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身旁那个男人。

  “看来,我的威望是完全比不上你这位常黎大人。”

  她压低声音,将话题递了过去。

  “他们不相信我,他们只相信你。”

  常黎没有说话。他上前一步,站在了镜南的旁边。

  他看着下方那一张张迷茫而又充满渴望的脸,看着他们眼中那既期盼又畏缩的微光。

  言语在此刻已经失去了力量。

  他们需要的,不是更多的承诺,而是一个足以击碎他们内心枷锁的——奇迹。

  于是,常黎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他准备,开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