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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苏棠端着热水和急救包回来时,霍时已经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眉头却紧紧皱着,像是在忍受剧痛。

  苏棠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卷起他的袖子,左臂上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赫然在目,伤口边缘还沾着些草屑和泥土,显然是被利器划的。

  她深吸一口气,心下平静,用干净的布巾蘸着热水,轻轻擦拭伤口周围的血污。

  动作利落又专业,没有丝毫犹豫,与平日里沉静内敛的模样,形成鲜明的反差。

  霍时被水的凉意惊醒,缓缓睁开眼,目光落在苏棠专注的侧脸上。

  煤油灯的光落在她脸上,柔和了她的轮廓,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

  她的手指纤细,却很稳,擦伤口时动作很轻,生怕弄疼他。

  可那熟练的手法,那毫不犹豫的神情,让霍时心里泛起丝丝的涟漪……

  第二次了……

  “你到底是谁?”霍时的声音沙哑得厉害,他抬起没受伤的右手,轻轻按住了苏棠的手腕。

  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料传过来,带着一丝颤抖。

  苏棠的动作顿了顿,低头继续用消毒水清理伤口,声音轻得像雨丝:“我是你嫂子。”

  消毒水碰到伤口,霍时疼得闷哼了一声,手指却没松开,反而握得更紧了些。

  他盯着苏棠垂落的睫毛,看着她眼底那抹与外表不符的冷静,心里清楚,眼前的女人藏着他永远也猜不透的秘密。

  可他追问的话到了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他其实宁愿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宁愿她永远只是现在这样——只是那个带着点机灵劲儿,又藏着些小狡黠的苏棠。

  会在他忍不住怀疑时,故意红着眼眶装委屈,用软乎乎的语气逗弄他,让他瞬间没了脾气的苏棠。

  苏棠没再说话,快速用止血药敷在伤口上,又拿出绷带仔细包扎。

  她的动作很快,却很仔细,每一圈绷带都缠得松紧适中,刚好能压住伤口,又不会影响血液循环。

  霍时就坐在那里,看着她忙碌的身影,眼神渐渐变得深邃。

  包扎好伤口,苏棠又摸了摸他的额头,还是很烫。

  她起身想去煮碗姜汤,却被霍时拉住了手。

  他的手指很凉,力气却不小,把她往自己身边带了带。

  “别去。”霍时的声音很低,带着几分意识不清的依赖,“陪我坐会儿。”

  苏棠愣了愣,看着他苍白的脸和涣散的眼神,终究没拒绝,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两人就这么坐着,听着窗外的雨声,谁也没说话。

  霍时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像是要把她的样子刻进心里。

  他知道自己这次是侥幸,查走私团伙时被人伏击,若不是跑得快,恐怕早就没命了。

  可他没想到,撑着最后一口气回来,看到的会是苏棠焦急的脸。

  过了一会儿,霍时的脸色稍微好了些,眼神也清明了些。

  他松开苏棠的手,声音恢复了几分平静:“这几天,家里……没出事吧?”

  “没出事,我每天都会去鱼塘看。”苏棠摇摇头,“你这伤是怎么回事?中埋伏了?”

  霍时沉默了一下,避重就轻地说:“查点事,不小心被人划了,小伤,只是淋了雨,有些发热。”

  他没说走私团伙的事,也没细说什么,只是简单地解释了一遍。

  苏棠想起上次他中弹,躲在柴房处理伤口,冷静又从容的模样。

  又看了看被划伤了的手臂。

  中枪和刀伤,哪个更严重,不用多说,苏棠也知道。

  她没追问,知道霍时的性子,不想说的事,再问也没用。

  况且,这次只是看着伤得严重,确实比不上,上次的凶险。

  苏棠起身说:“你先坐着,我去给你煮碗姜汤,再热点鸡汤,这可是野山鸡,小灰在山脚下的林子的。”

  “你回来得及时,不然这山鸡汤你是没福气喝上了。”她带着戏谑的语气,一点点远去。

  苏棠说:“正好你也发着烧,得吃点东西。”

  这次霍时没拦着,只是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厨房门口,眼神复杂。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包扎好的胳膊,指尖还残留着她掌心的温度。

  这个女人,总是这样,看似柔弱,却总能在他最狼狈的时候,给她意想不到的支撑……

  等苏棠端着姜汤和鸡汤回来时,霍时已经靠在椅背上睡着了。

  她把碗放在桌上,轻轻走到他身边,想把他扶回屋里去睡。

  刚碰到他的胳膊,霍时就醒了,眼神看着清明了不少。

  “我自己来。”他撑着椅子站起来,虽然还有些踉跄,却拒绝了苏棠的搀扶。

  苏棠没再坚持,只是端着鸡汤跟在他身后,把他送到东厢房的炕边。

  霍时坐在炕沿上,接过鸡汤,小口喝了起来。

  苏棠站在一旁,看着他喝完,又递过姜汤。

  等他都喝完了,苏棠才收拾好碗,转身想走。

  “苏棠。”霍时突然叫住她。

  苏棠回过头,疑惑地看着他。

  霍时看着她,眼神深邃,像是藏着片星空:“谢谢你。”

  苏棠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不用谢,都说了你是我的小叔子嘛,嫂子照顾你是应该的。”

  说完,她转身走出了东厢房,轻轻带上了门。

  回到自己的房间,苏棠靠在门上,心跳莫名有些快。

  刚才霍时叫她名字的时候,语气很轻,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意味,让她有些慌乱。

  她知道,自己对霍时的感情已经越来越深。

  可他们是叔嫂,这样的感情……

  在霍时这个正直古板,纪律严明的军人眼里,注定是见不得光。

  而东厢房里,霍时靠在炕头上,看着窗外的雨渐渐小了,嘴角却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他摸了摸胳膊上的绷带,指尖传来的触感很清晰。

  有些秘密,他宁愿不知道,只要她在身边就好……

  雨下了半宿,第二天清晨转变成了中雨。

  窗纸透着朦胧的亮,苏棠刚睁开眼,就听见院子里传来霍星野兴奋的叫喊声,夹杂着霍星遥清脆的笑声。

  她披衣起身,推**门一看,只见两个孩子穿着她昨天在供销社新买的新雨衣、新雨鞋,在院子里的水洼里踩得不亦乐乎。

  霍星野的蓝色雨衣下摆沾了泥点,却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故意把水溅到霍星遥脚边。

  霍星遥也不恼,提着深灰色雨鞋的鞋帮,蹦跳着躲开,小脸上满是雀跃。

  小灰蹲在屋檐下,尾巴甩得飞快,时不时凑到边上,舔舔霍星遥递过来的手。

  雨势不算小,两人的雨衣上,没一会儿就积满了水。

  “慢点跑,别摔着!”苏棠打着哈欠,叮嘱了一句,转身进了厨房。

  锅里还温着昨晚剩下的鸡汤,她舀出一碗热了热,又切了块玉米面饼子。

  刚端到堂屋,就看见霍星临坐在门槛上,目光望着东厢房的方向,表情比平时沉了几分。

  他应该是知道小叔回来了,这神情,显然是等着了。

  “怎么不去跟弟弟妹妹一起玩?”苏棠把饼子递给他,“刚热的鸡汤,要不要喝。”

  霍星临摇头:“我已经长大了,不会再玩水了。”

  而且,玩水容易着凉,着凉就会生病,生病则意味着不能去上学,不能去上学,就会落下课程,落下作业……

  他心里想着,却没把这些话说出来。

  苏棠看着他拧紧的眉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明明才十三岁的少年人,情绪稳定得不像同龄人,性格老成得跟他小叔有得一比。

  霍星临接过苏棠递过来的碗,指尖碰了碰碗沿的温度,想起什么,低声解释道:“路冲垮了,今天不上课。”

  他顿了顿,眼神往东厢房扫了一眼,“小叔还没醒吗?”

  “应该还在歇着,昨晚淋着雨回来,发着烧呢。”苏棠没多想,吃完早饭,转身去拿自己的农具,

  “我去鱼塘喂鱼,你们在家别乱跑,中午我回来做饭。”

  霍星野听到“鱼塘”两个字,立刻凑过来,拽着苏棠的衣角:“嫂子,我跟你一起去!我帮你喂鱼!”

  霍星遥也跟着点头,小脑袋像拨浪鼓似的:“妈妈,我也去!我能帮你拎桶!”

  苏棠看着两个孩子期待的眼神,忍不住笑了:“行,那你们穿好雨衣了,别被雨淋着,路上也别玩水。”

  两个孩子欢呼着跑回屋拿工具。

  霍星临稳稳坐在椅子上,默默喝着鸡汤,目光始终落在东厢房的门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碗沿——

  他还记着那天在鱼塘里,跟苏棠说的话……

  今天无论如何,都要问清楚,萦绕在心里好几天的疑惑:小叔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