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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棠还没说话。

  霍星野就抢先摇头:“没、没事……”

  霍时垂眸瞥了他一眼。

  苏棠明显感觉到,霍星野揪着她衣角的手,紧了几分。

  她满心疑惑。

  后知后觉回想这几天的细节,她忽然发现……

  霍家的这三个孩子,似乎很怕霍时。

  先前有她这“恶毒继母”在前头,惹人嫌,三个孩子明显要更讨厌,不喜她。

  现在看来……

  霍星野默默低下头,一声不吭了。

  苏棠轻咳了声:“进屋说吧,外面冷。”

  霍时没说话,只是往院门外看了一眼,随即转身进屋。

  苏棠看着他的背影。

  看来,三个孩子也不见得多亲近霍时。

  堂屋里。

  桌上煤油灯芯跳了跳,将霍时的身影投在土墙上,映得格外长。

  他刚脱下沾雪的大衣,空气里还残留着户外的寒气,目光却先落在霍星野紧绷的脸上。

  “刚才来的三人,是做什么的?”

  霍星野攥着衣角的手猛地收紧,霍星遥往苏棠身后缩了缩。

  苏棠抬头,撞进霍时深不见底的眼眸。这双眼睛太亮,像结了冰的湖面,能把人心底的事照得透亮。

  她拢了拢围巾,把冻得发红的指尖藏进袖管。

  自知这件事是藏不住的,默默叹了口气。

  “化工厂的人,来讹钱的,拿了张欠条,逼星临在上面按了手印。”

  她三言两语把事情交代清楚。

  霍时的视线缓缓落在霍星野低垂的头上。

  似乎是听见外边的动静,原本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的霍星临,突然打开门,走了出来。

  少年的脊背挺得笔直,走路一瘸一拐,膝盖处的裤腿沾着雪泥,隐约能看出蜷缩的弧度,显然是刚受了欺负。

  “小叔……”霍星临紧绷着脸,眼神中流露出几分不安。

  小叔知道了……

  霍时没说话,只抬手解了解毛衣领口的扣子,露出一小片线条清晰的锁骨。

  动作慢条斯理,却让堂屋里的空气莫名沉了沉。

  “欠条呢。”他声音不高,像冰珠落在瓷盘上,脆生生的冷。

  霍星临猛地抬头,眼里闪过一丝慌乱,摇了摇头:“被、被他们拿走了。”

  霍时“嗯”了声,似乎不打算追问什么细节。

  他的视线落在一旁苏棠的身上。

  苏棠呆呆眨了眨眼。

  他这眼神是什么意思……?

  霍时却转身走到炉子边,拿起水壶倒了碗热水,水汽氤氲中,他侧脸的轮廓,仿佛柔和了几分。

  搪瓷碗突然递到苏棠面前时,微凉的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手,又听见他说,

  “这事我来处理。”

  霍时看着她,眸色比窗外的夜色还深。

  苏棠默默接过碗,指尖触到温热的瓷面,心念微动。

  你处理就你处理,看着我干什么……

  “知道了。”苏棠应了声,低头抿了口热水,余光瞥见霍时转身往霍星临那边去。

  他的视线,似乎落在了霍星临的膝盖上:“伤着了?”

  霍星临表情略显慌乱,连忙摇头:“没有。”

  霍时不说话,从桌子底下的药箱里翻出瓶红花油,放在桌上,瓶底与木桌碰撞发出轻响。“自己擦。”

  桌上放着的旧竹篮,是苏棠带回来的,篮子敞着口,露出里面零碎的物件。

  苏棠明显察觉到,霍时的目光往下移,扫向她的脚,在上面停顿了大约三秒。

  她下意识低头,看了眼。

  陈旧的布鞋,鞋帮沾了湿雪,边缘结了层薄冰,显然是在外面蹚了不少路。

  “你刚回到家?”霍时忽然开口,声音没什么起伏,“下午去哪了?”

  苏棠捧着热水碗的手顿了顿。

  她确实耽搁了点时间,从服装门市部转到供销社,又在布料区盘桓了半响,还绕着几条巷子打听缝纫活,一来二去就回来晚了。

  苏棠被他盯着问,心里不太高兴,抬起脸,皮笑肉不笑的:“你不也是刚回家吗?”

  还问我去哪了……

  她抬起眼,正对上霍时的目光。

  “我在生产大队,没走远。”

  霍时神色如常,毛衣领口微敞,露出线条利落的锁骨。昏暗的灯线落在他高挺的鼻梁上,投下片浅影。

  “……我去服装门市部转了转。”苏棠挪开视线,“想找些针线活的门路。”

  她顿了顿,小声嘀咕,“我这不是为了挣钱吗……”

  霍时没接话,只瞥了眼竹篮里那几张糙纸和零碎布头,转身往灶台去了。

  铁壶放在炉上,他添了块煤,火苗“轰”地窜高些,映得他侧脸的轮廓愈发分明。

  苏棠扭头,看着他宽肩微沉的背影。

  毛衣被炉火烘得泛起层薄暖,勾勒出腰侧利落的线条,连带着那截露在外面的腕骨都像是镀了层柔光。

  “星野,带妹妹去洗脸。”他忽然开口,声音混着炉火的噼啪声,听不出情绪,“洗完回屋睡觉。”

  霍星野愣了下,连忙应声,拉着霍星遥往水缸那边走。

  霍星临也默默拿起红花油,一瘸一拐地往自己房间挪,经过苏棠身边时,脚步顿了顿,却没有看她。

  堂屋里只剩两人,空气静得能听见窗外雪落的声音。

  苏棠把空碗放在桌上,刚要起身,就见霍时提着烧好的热水过来,倒进旁边的木盆里。

  水汽漫上来,模糊了他低垂的眼睫。

  “洗洗手。”他说,把木盆往她面前推了推,水温刚好不烫。

  苏棠的指尖刚伸进水里,就听见他又道:“脚也泡泡。”

  她抬头,撞进他深不见底的眼眸。

  “你为什么……”苏棠觉得他的态度有些奇怪。

  “嗯?”霍时微微扬眉,尾音轻得像雪。

  苏棠把话咽了回去,默默脱了鞋。

  湿冷的布料离开脚时,竟有种卸下重担的松弛。

  苏棠的脚刚放进温水里,就见霍时转身进了厨房,没多久抱着个旧木箱出来。

  箱子被打开,露出里面蜷着只巴掌大的小狼崽。

  毛色灰扑扑的,后腿缠着布条,正是苏棠前些天从山上捡回来的那只。

  小家伙许是闻到了熟悉的气息,耳朵动了动,挣扎着抬起头。

  看见苏棠时,喉咙里发出细碎的呜咽声,黑亮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透着股亲昵。

  苏棠一顿。

  “嗷呜!”

  小狼崽却突然炸毛,对着霍时龇牙咧嘴,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

  霍时面不改色,将木箱轻轻放在苏棠旁边的凳上,指尖在狼崽头顶敲了敲:“安分点。”

  小狼崽像是被他的气场镇住,立刻缩了缩脖子,往苏棠那边挪了挪。

  小脑袋蹭着木箱边缘,眼巴巴地望着她。

  苏棠忍不住笑了,伸手抚上狼崽毛茸茸的背:“倒是机灵。”

  “这小东西,是你从山上捡的?”霍时询问,看着小狼崽亲昵地蹭着苏棠纤细的手。

  苏棠点头:“嗯,前几天在山脚下碰见的,受了伤,看着快要冻死了。”

  却听见他语气平淡地说,

  “狼崽养不活,扔了吧。”

  仿佛在说件无关紧要的事。

  “那不行!”苏棠脱口而出。

  都救回来,怎么能说扔就扔。

  霍时垂眸看她,嘴角似乎勾起个极浅的弧度,快得像错觉:“那就好好养。”

  “厨房窗户关不严,夜里冷。”

  他的目光落在狼崽受伤的腿上,语气平淡,“放在堂屋,离炉子近点。”

  苏棠愣了愣,没想到他会这么细心,连这些都留意到了。

  “知道了。”她低声应着,指尖划过狼崽柔软的毛。

  霍时的目光,落在她低垂的侧脸上,灯光勾勒出她柔和的侧脸,睫毛长而密,像蝶翼般轻轻颤动。

  那个怯懦又贪婪,胆小得连只鸡都不敢杀,更别说是冒着风雪去上山捡狼崽、去黑市倒卖东西……

  “早点睡。”

  霍时留下这么句话,转身往自己房间走。

  经过木箱时,小狼崽又冲着他低低地吼了声。

  他脚步未停,挺拔的身影,消失在门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