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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靖灵卫的诏狱,是整个大虞朝所有罪犯的终极噩梦。

  这里没有光明,没有声音,只有无尽的黑暗、潮湿,和空气中那股浓得化不开的、混合着血腥与霉变的绝望气息。

  柳三被关在一间最深处的单人牢房里,手脚都被沉重的玄铁镣铐锁着,整个人像一滩烂泥,瘫在冰冷潮湿的稻草上。

  他那只被橘猫抓伤的脚踝,此刻已经高高肿起,像个发紫的馒头,带来一阵钻心的剧痛。

  但肉体上的疼痛,远不及他内心的恐惧。

  他混迹江湖半生,自诩心狠手辣,见过不少大风大浪。

  可自从进了这靖灵卫的诏狱,他才知道,自己以前那些所谓的“狠”,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

  这里,才是真正的人间地狱。

  他甚至没有被用刑,仅仅是那份令人窒息的压抑和寂静,就足以将一个人的意志,彻底摧垮。

  他闭上眼睛,脑海中就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今天下午,在当铺后院发生的那一幕幕。

  那只突然出现的肥硕橘猫。

  那根不偏不倚卡住兵器架的马球杆。

  那个在他生意最兴隆时找上门来的死对头王独眼。

  还有那群像是掐准了时间点冲进来的京兆府官差。

  最要命的,是那个小丫头片子,她那张纯良无害的笑脸,和那几句听起来再正常不过的“祝福”。

  这一切,都太过诡异,太过邪门。

  这不是巧合。

  这绝对不是巧合!

  柳三混迹江湖半生,杀过人,放过火,什么阴狠毒辣的手段没见过。

  可他从未见过如此邪门、如此令人毛骨悚然的手段。

  而他那个蠢妹妹柳姨娘,竟然还想去招惹这么一个存在?

  简直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了!

  柳三越想越怕,浑身抖如筛糠。

  他知道,自己这次是栽了,栽得彻彻底底。

  买凶杀人,还是意图谋害朝廷命官的家眷,这罪名一旦坐实,他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不行,他不能死。

  他不想死!

  求生的本能,让他那颗混迹江湖多年的、精于算计的脑袋,开始飞速地运转起来。

  他现在唯一的活路,就是……戴罪立功。

  将他那个蠢妹妹,彻底卖了!

  只要能保住自己的命,什么兄妹之情,什么江湖道义,全都是**!

  就在他下定决心的那一刻。

  “吱呀——”

  沉重的牢门,被缓缓推开。

  一道刺眼的光,从门外照了进来,让久处黑暗的柳三,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

  只见燕惊鸿那高大而冷硬的身影,逆着光,出现在了牢门口,如同从地狱深处走出的阎罗。

  他身后,跟着两名手持刑具的靖灵卫,面无表情,如同两尊没有感情的杀戮机器。

  柳三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他知道,审问,要开始了。

  燕惊鸿没有走进牢房,只是站在门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柳三。”

  “本官不喜欢浪费时间。”

  他开口,声音在空旷的牢房里,激起一阵回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

  “本官,只给你一次机会。”

  “说,还是不说。”

  柳三被他那强大的气场,压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知道,眼前这个男人,是整个大虞朝,最不能得罪的人。

  反抗?死路一条。

  投诚?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柳三是个聪明人,他知道该怎么选。

  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拖着沉重的镣铐,挣扎着从稻草堆里爬起来。

  然后,连滚带爬地爬到了燕惊鸿的脚下,“扑通”一声,将头重重地磕在地上。

  “大人!大人饶命啊!”

  “我说!我全都说!”

  “此事……此事与我无关啊!都是我那个被猪油蒙了心的蠢妹妹,柳氏,指使我干的!”

  他一边哭喊,一边从自己怀里,掏出了一封被汗水浸得有些发皱的信。

  “大人请看!这是……这是她写给我的亲笔信!”

  “上面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是她花重金,让我找人去取那陆夭夭的性命!”

  “我……我只是一时财迷心窍,才……才鬼迷心窍地答应了她啊!”

  “大人,我愿意指证她!只求大人能饶我一条狗命啊!”

  他将那封信,高高地举过头顶,脸上满是卑微和祈求。

  燕惊鸿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意外。

  他本以为,还要费一番手脚。

  没想到,这个柳三,竟然这么快就怂了。

  燕惊鸿身后的一个靖灵卫上前,接过那封信,呈了上去。

  燕惊鸿展开信,只扫了一眼,那双深邃的凤眸中,便闪过一丝冰冷的杀意。

  只见信纸上,清晰地写着:

  “兄长亲启,府中妖孽一日不除,我与老爷寝食难安,烦请兄长速速寻得可靠之人,取其性命,事成之后,必有重谢……”

  落款,是“妹,柳氏”。

  信上的内容,与他预想的,一般无二。

  歹毒,愚蠢,不留后路。

  人证物证,俱在。

  柳姨娘买凶杀害嫡女的罪名,已是板上钉钉,再也无法抵赖。

  燕惊鸿的目光,再次落回到柳三身上,却不再是之前那种冰冷的审视,而是多了一丝探究。

  “你为何,会招得如此痛快?”

  他缓缓问道:“本官倒是有些好奇。”

  柳三闻言,浑身一颤,脸上露出比见了鬼还要惊恐的表情。

  他抬起头,看着燕惊鸿,声音都在发抖。

  “大人……大人您有所不知啊!”

  “那个陆夭夭……她……她不是人!她是个妖孽!”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事情,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小人……小人亲眼所见!”

  “她只是对我说了几句祝福的话,然后……然后小人的当铺,就天降横祸,仇家和官差一起上门,小人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被抓了进来!”

  “大人,这不是巧合!这绝对是妖法!是妖法啊!”

  柳三说得语无伦次,眼神涣散,显然已经被吓破了胆。

  燕惊鸿静静地听着,心中那根紧绷的弦,被再次拨动。

  又是“祝福”。

  又是这种诡异的、无法用常理解释的“意外”。

  看来,自己的猜测,正在一步步地接近真相。

  那个看似柔弱无辜的陆夭夭,身上隐藏的秘密,比他想象的还要深,还要……有趣。

  燕惊鸿缓缓将信纸折好,收回袖中。

  他看着地上那个已经吓得快要失禁的柳三,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意味深长的弧度。

  他俯下身,凑到柳三耳边,用一种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说道:

  “你的这份罪证,本官收下了。”

  “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至于那个陆夭夭……”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玩味。

  “本官,自会去会会她。”

  说完,他直起身,再也不看柳三一眼,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了这间令人窒息的牢房。

  “带上他。”

  冰冷的声音,在诏狱的长廊里回荡。

  “去陆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