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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具具冰冷的,残缺的尸体,被拖拽过来,按照军令,开始堆砌。

  手臂,大腿,头颅。

  这些曾经鲜活的部件,被麻木地堆砌在一起,形成一个巨大而恐怖的地基。

  这不是在筑墙,这是在拼接一场噩梦。

  程咬金赤着上身,古铜色的肌肉上沾满了血污,他像一头兴奋的蛮牛,在工地上来回奔走,大声咆哮。

  “快!都他**给老子动起来!”

  “把那边的将军尸体码在外面,盔甲亮,好看!”

  “手脚都利索点!天亮之前,要让殿下看到这天下独一份的风景!”

  他的声音里没有丝毫的不适,只有一种完成伟大工程的亢奋。

  士卒们机械地执行着命令。

  他们用长枪挑起尸体,像码放柴火一样,将昔日的同胞,一层层地垒高。

  血水顺着尸堆的缝隙流下,在地面汇成一片片粘稠的湖泊。

  秦琼站在远处,一动不动。

  他像一尊石雕,任由冰冷的夜风吹拂着他苍白的面颊。

  他没有去看那座正在拔地而起的尸山。

  他只是看着,看着自己脚下这片被鲜血浸透的土地。

  他想不明白。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曾经引以为傲的玄甲军,守护大唐北境的雄狮,为何会变成一群以堆砌同胞尸骨为乐的恶鬼?

  “叔宝。”

  程咬金不知何时走了过来,他拍了拍秦琼的肩膀,力道很重。

  “别想了。”

  “殿下做的事,咱们看不懂,照做就行了。”

  “你看那帮小子,现在谁还敢不听话?殿下让他们**,他们都得抢着吃热乎的。”

  秦琼缓缓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程咬金。

  “咬金,我们真的要跟着他,一路走到黑吗?”

  “长安城里,还有我们的家人。”

  程咬金脸上的笑容收敛了。

  他凑到秦琼耳边,声音压得极低。

  “叔宝,你糊涂啊!”

  “正因为家人在长安,我们才更要让殿下赢!”

  “你想想,殿下要是败了,我们是什么下场?李世民会放过我们的家人吗?”

  “现在,咱们已经没退路了。”

  “跟着殿下,就是唯一的活路!”

  秦琼的身子晃了晃。

  是啊。

  没有退路了。

  从他们选择背叛李世民的那一刻起,就没有了。

  他闭上眼,满心苦涩。

  就在这时,夜空中,忽然亮起了几道璀璨的流光。

  那流光快如闪电,从南方的天际而来,带着尖锐的破空之声,仿佛要将这片黑夜撕裂。

  “那是什么?”

  “是流星吗?”

  地面上,无数士卒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惊疑不定地抬头望天。

  程咬金也眯起了眼睛,脸上露出警惕之色。

  他能感觉到,那几道流光中,蕴**一种让他心悸的力量。

  那不是凡人的力量。

  流光在尸山京观的上空停住。

  光芒散去,露出三道身影。

  他们脚踏飞剑,悬浮于半空之中,衣袂飘飘,宛如神仙中人。

  为首的是一个青年,面如冠玉,眼高于顶,一身白色道袍上绣着云纹,背后背着一柄古朴长剑。

  他低头俯瞰着下方那座由十五万具尸体筑成的京观,眉头紧紧皱起,眼中满是厌恶与鄙夷。

  “好重的煞气!好大的怨气!”

  “凡间帝王,竟敢行此等魔道之举,简直丧心病狂!”

  他身旁一个稍显年轻的女子,面带不忍之色。

  “师兄,下面……下面都是死人。”

  “太惨了。”

  为首的青年冷哼一声。

  “师弟师妹们,都看清楚了。”

  “这就是凡俗的战争,愚昧,血腥,毫无意义。”

  “我等修仙之人,本不该插手凡尘俗事。但此獠倒行逆施,筑此京观,怨气冲天,已然影响了这方天地的灵气运转,若不加以制止,恐生大祸。”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下方每一个人的耳中,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审判意味。

  程咬金握紧了手中的宣花大斧,仰头怒吼。

  “什么人在天上装神弄鬼!给老子滚下来!”

  那青年剑眉一挑,目光落在了程咬金身上,如同在看一只聒噪的蝼蚁。

  “一介凡人武夫,也敢对本仙师不敬?”

  他屈指一弹。

  一道凌厉的剑气,从他指尖射出,瞬间跨越百丈距离,直取程咬金的头颅。

  剑气未至,那锋锐的气息已经割得程咬金脸颊生疼。

  程咬金瞳孔猛缩,他想躲,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锁定,根本动弹不得。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道死亡的白光,在自己眼中不断放大。

  完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身影,鬼魅般地出现在程咬金身前。

  正是萧羽。

  他看都没看那道袭来的剑气,只是随意地抬起了右手。

  “啵。”

  一声轻响。

  那道足以秒杀先天武者的凌厉剑气,在距离萧羽手掌三寸的地方,凭空碎裂,化作点点荧光消散。

  整个战场,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惊骇地看着这一幕。

  天空中的三名修士,也是脸色一变。

  为首的青年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嗯?倒是有几分本事,难怪敢如此猖狂。”

  “你,就是那个叛军首领,萧羽?”

  萧羽没有回答他。

  他缓缓抬起头,漆黑的眸子,平静地注视着天空中那三个所谓的“仙师”。

  他在他们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种与武者截然不同的能量波动。

  更精纯,更凝练。

  “你们是什么人?”萧羽开口,声音平淡,听不出喜怒。

  那青年傲然一笑,挺直了胸膛。

  “吾乃蜀山剑派,内门弟子,李清风!”

  “奉掌教师尊之命,前来长安,助新皇剿灭你这魔头!”

  “萧羽,你弑父篡位,屠戮苍生,罪大恶极!如今又筑此伤天害理之京观,人神共愤!”

  “还不速速跪下,自废修为,随我回蜀山锁妖塔,面壁思过百年,或可赎你万一之罪!”

  他的话,说得理所当然。

  仿佛他就是天理的化身,审判萧羽,是他的天职。

  他身后的师弟师妹,也都是一脸的理应如此。

  在他们看来,凡间的帝王将相,在他们这些高高在上的修仙者面前,与蝼蚁无异。

  让他们跪下,已经是天大的恩赐。

  萧羽听完,忽然笑了。

  “蜀山剑派?”

  “锁妖塔?”

  “让我自废修为,跟你回去?”

  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笑声越来越大,在寂静的夜空中回荡。

  李清风的脸色沉了下来。

  “你笑什么?”

  “一个凡人,也敢嘲笑仙门?”

  “看来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说罢,他背后的古剑发出一声清越的剑鸣,自动出鞘,悬浮于他身前。

  “师兄,杀鸡焉用牛刀,让师弟来!”

  “魔头,看我蜀山御剑术!”

  他掐动法诀,脚下飞剑化作一道青色长虹,带着撕裂空气的厉啸,刺向萧羽的眉心。

  这一剑的速度,远超凡人想象。

  下方的玄甲军士卒,甚至只能看到一道青光一闪而逝。

  秦琼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能感觉到,这一剑的威力,比刚才那道剑气,强了十倍不止!

  然而,萧羽依旧站在原地,动都未动。

  他的脸上,甚至还带着那抹嘲弄的笑容。

  就在飞剑即将刺入他眉心的前一刹那。

  他伸出了两根手指。

  食指和中指。

  然后,轻轻一夹。

  “叮!”

  一声脆响。

  那柄快如闪电的飞剑,就这么被他轻描淡写地夹在了两指之间。

  剑身剧烈地颤抖着,发出不甘的嗡鸣,却再也无法前进分毫。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天空中的三名蜀山弟子,更是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

  “不……不可能!”

  那个出手的弟子,脸色涨得通红,拼命催动法力,想要收回飞剑。

  可那柄飞剑,就像是被一座神山夹住,纹丝不动。

  “徒手……接下了飞剑?”

  李清风脸上的傲慢,终于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深深的惊骇。

  这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

  凡间的武夫,怎么可能拥有如此恐怖的肉身力量?

  “这就是你们所谓的仙术?”

  萧羽的声音,幽幽响起。

  “太弱了。”

  他夹着剑身的手指,微微用力。

  “咔嚓!”

  一声清脆的断裂声。

  那柄由精铁炼制,刻有符文的法器飞剑,竟被他硬生生地,用两根手指,夹断了!

  “噗!”

  飞剑被毁,那名弟子心神受创,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我的剑!”他发出凄厉的惨叫。

  萧羽随手扔掉那半截断剑,如同扔掉一件**。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天空中的李清风。

  “还有什么本事,都使出来吧。”

  “不然,就没机会了。”

  李清风的额头,渗出了冷汗。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踢到铁板了。

  眼前这个男人,根本不是什么凡人魔头。

  他是一个披着人皮的怪物!

  “结……结三才剑阵!”

  他厉声喝道。

  剩下的师妹闻言,立刻强忍着恐惧,与他一同掐动剑诀。

  三柄飞剑,在空中划出玄奥的轨迹,剑光交织,形成一个巨大的剑网,当头向萧羽罩下。

  剑网之中,剑气纵横,仿佛能绞杀世间万物。

  “镇!”

  李清风怒吼一声,将全身法力都灌注了进去。

  他相信,在蜀山的三才剑阵之下,就算是金丹期的妖魔,也要被绞成碎片!

  然而,萧羽只是抬起眼皮,看了那剑网一眼。

  然后,他抬起脚,轻轻一跺。

  “轰!”

  一股无法形容的恐怖力量,以他为中心,轰然爆发。

  大地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一股无形的冲击波,冲天而起。

  那张由剑光组成的,看似无坚不摧的剑网,在接触到这股冲击波的瞬间,就像是阳光下的雪花,无声无息地,消融了。

  三名蜀山弟子,如遭雷击。

  他们的飞剑哀鸣着倒飞而回,他们三个人,更是被那股恐怖的冲击力,直接从空中震了下来。

  “砰!砰!砰!”

  三人重重地摔在地上,骨头不知断了多少根,狼狈不堪。

  全场,鸦雀无声。

  二十万玄甲军,看着那个如同神魔般的身影,眼神里只剩下狂热的崇拜。

  秦琼张大了嘴巴,浑身冰冷。

  他终于明白,自己和萧羽的差距,到底有多大。

  那不是人与人的差距。

  那是……蝼蚁与神明的差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