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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是注意到修长的脖颈,再往上,是绷直的下颌角和紧抿的薄唇。

  男人的脸冷峻犹如西伯利亚的一阵寒霜,可是那双眼睛静静地落在了最高的展台上,竟然柔和平缓地一如春风。

  展台里面,价值五百万的凤冠绚彩辉煌,纷呈夺目。

  “那个——”

  指尖指了过去,男人的声音冷冽强势:“包起来。”

  柜姐愣了愣,随后脸上漫出狂喜:“您确定吗?那凤冠价值……”

  “包起来。”

  男人的语气显然没了耐心,与此同时,一张黑卡随之甩到了柜台上。

  “哎!好!”

  柜姐没再犹豫,当即加快手上的动作帮忙打包。

  厉寒忱一席黑色大衣站在柜台边,只是站着什么都不做,就自带一股冰冷绝尘的压迫感。

  林斌则靠近柜姐的那一边等着拿凤冠。

  直到沉甸甸的礼物盒,包装精致的捧到怀中,林斌这才看向厉寒忱:“厉总,我们还要跟上去吗?”

  说话时,他都有点费劲了,毕竟这顶凤冠实在太过沉重。

  不愧是五百万。

  他在心底啧啧惊叹。

  “跟。”

  男人只简单落下这句,便迈开大步朝前离去。

  林斌将手上的凤冠交给保镖,快步追上。

  哎,跟做贼似的,反正他也习惯了。

  他心中嘀咕,可腿上的动作却不慢。

  “阿红啊,瞧瞧这个 。”

  一路上,夏老夫人时不时拿起这个,时不时拿起那个,看着满意也不管顾红怎么说直接丢到框子里让随行的保镖提着。

  “这个孩子喜欢。”

  夏老也是如出一辙。

  顾红就抽着嘴角,看着身后跟着的三个保镖就差嘴里也叼包装袋了。

  “好了好了,阿姨伯父,这都太多了,小兮和我也用不了这么多。”

  她哭笑不得,可两个老人却逛得兴致勃勃,还是顾红捂着脖子装作咳嗽这才叫两人打住。

  夏老夫人担忧地停下,眼中满是怜爱。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厉寒忱的缘故,爱屋及乌,还是因为眼前的这个女人确实从一开始就十分的合她心意,便也忍不住多顾着些。

  “今天的温度较昨天还隐隐有些上升,你是怎么了?”

  她关切上前一步:“不会真感冒了吧?”

  夏老夫人担忧地伸出手来**顾红的额头,但却没摸出什么异样,不过她心情依旧没有放松。

  顾红略显疲惫的笑了笑:“我没什么事,可能就是逛累了。”

  夏老夫人顿了顿,听到这话也只能收起了自己所有的兴趣,还是就着顾红的意思准备打道回府。

  夏星启本就佛系,也不爱逛,一听说要回家,就跟解放似地,甚至主动帮几人开车门,殷勤地紧。

  他也便成了最后一个上车的,不过在上车之前,他的视线忍不住朝着一个角落瞥了一眼,若有所思。

  车内,温度比外面要暖上好几倍。

  “顾红,你的身子太弱了,怎么手这么凉?”

  夏老夫人亲昵地拉过顾红的手帮她取暖,顾红心间微颤,但依旧没有**的动作。

  她在此时显得乖巧又顺从:“早些年受了点伤,现在已经在慢慢调养了。”

  夏老夫人瞬间便联系到了厉寒忱之前和她短暂说过的有关她的一些过往。

  “是……”

  她抿了抿唇,欲言又止。

  “嗯?”

  顾红疑惑的抬眸看来。

  “当时在监狱里的事情吗?”

  夏老夫人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她向来是一个多情敏感的人,既没有忽略厉寒忱简单讲述过去时,提及监狱那眼底便划过的一抹落寞和悔恨,也没有放过顾红在听到那两个字的时候,身子恢乎其微的一僵。

  那段日子,究竟对她造成了怎样的伤害?

  能让一个坚定无比甚至不惜一切代价嫁给厉寒忱的女人由爱生恨?

  顾红咬着唇瓣垂眸,一时间,似乎在逃避这个问题。

  夏老夫人也意识到自己的过界,她有些慌乱的拍了拍顾红的手背:“好孩子,真对不起,是我冒犯了。”

  “没有。”

  顾红回答的虽然很轻声,但是很及时。

  “当年……”

  她并不想刻意渲染自己有多么凄惨,多么让人心疼的过往,只是简单的将监狱里发生的是单单提起。

  “那时候天挺冷的,比现在还要冷上一点。监狱里的环境很差,简直让人想象不到那是21世纪。”

  顾红轻笑一声,努力让自己的讲述听起来更加轻松,也让听者不要有太多负担。

  她其实是一个比较孤僻的人,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在夏老夫人的身上,她竟然察觉到了久违的温暖,还有一种暖烘烘的气息,就仿佛外婆身上的。小时候,她只要下午嬉闹玩耍一番之后回家,扑进外婆怀里,便能感受到那一股暖意,是太阳独属的味道。

  她会笑眯眯的和她说:“奶奶又给你做了新衣服,在外面晾着呢。”

  随着她的指尖,精致漂亮的裙子就挂在门口。

  顾红眼眸颤动,突然涌上头的过往思绪一下子叫她喉咙哽住。

  她努力调整咽了咽,这才将自己从记忆里面拉了出来。

  “监狱里也没什么资源,都是需要抢的。女人们在里面就是疯子,野兽,通过最原始的竞争由强者来争夺那一寸最舒服的生存之地。而我带着孩子,不可避免的成为了最下位。”

  “她们会以凌辱我为乐,在我的小兮出生后,受到来自她们的耻笑数不胜数。”

  顾红眸子渐渐加深,里面有沉郁的神色,以及狠厉的厉光。

  “我无法接受,如果只是因为我自己,我可以忍,但是提到了小兮,我无法接受。”

  她一连说了两个“无法接受”。

  明明只是格外平淡的讲述,甚至刻意避开了去多费口舌提及那些她被欺辱的细节,但还是让夏夫人心中震撼不已。

  她脸上除了对顾红的心疼,还有一些愤怒。

  夏夫人当即伸手,揽住顾红的肩膀往自己的怀里带:“孩子,这些年你受苦了。”

  夏星启坐在一旁也惊诧地不能自已。

  他没有想到表面上看来光鲜又强大的顾红,竟然会有这样一段难以启齿的过往。

  而她现在能这样面不改色的平静说出来,又该付出了多么大的勇气。

  他心间仿佛被一个小锤子缓缓的敲击着,一下一下,富有节奏,又让他煎熬无比。

  他甚至不禁低头去思考,自己为了厉寒忱这样做,真的对吗?

  “顾红,就是因为这样,所以你才放下厉寒忱吗?”

  夏星启忍不住抬头望向顾红,询问道。

  顾红却微微眯了眯眼睛:“厉寒忱?你怎么会知道他?我似乎没有向你提起吧。”

  夏星启心头一跳,没想到这个时候,顾红竟然还会关注他一时的说漏嘴。

  “呃。”他赶忙伸出手,挠了挠脑袋,“在之前,我肯定私下调查过你,真不好意思。厉寒忱,是你的前夫。从我得到的信息来看,入狱前,你对他真的很情深,只是入狱后的态度大变。”

  他冷静地找补,顾红迫人的视线却没有立刻收回。

  夏星启被盯的一时有些头皮发麻。

  顾红没有回应,车内便也跟着沉寂下来,氛围当即有些凝滞。

  “可能是看开了吧。之前我的生活无忧无虑,感情便被放在了首位,只是后来,我发现除了小兮,对于我来说,什么都不重要。”

  不知道过了多久,顾红终于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夏星启在听到她的嗓音的瞬间,松了一口气。

  “好了好了,过去的事我们就不再提了。”

  夏老**眉心打断,那双向来犀利的浑浊眸子落在顾红身上,也多了几分关爱。

  夏老夫人岔开话题,刻意将几人的交谈往轻松愉快的方向上引。

  顾红很自然的和他们交谈,车里也没有了之前的沉重,就仿佛都是一个梦。

  豪车呼啸而过,带走了一团阴郁的阴云。

  等彻底没了影,夏星启最后看的方向走出一个人影。

  厉寒忱远远望着,眼里情绪复杂,期望、遐想、哀叹……种种交织。

  他此行并没有大张旗鼓,身后也就跟了一个保镖,可是随着顾红买的东西太多,林斌也抱了满怀。

  “厉……厉总……我们也要回去了吗?”

  林斌气喘吁吁地,语气中免不得带了几分祈求和期待。

  “嗯。”

  厉寒忱终于转过身应允,视线划过林斌和保镖满满当当的胸怀,眉心蹙了蹙,但又很快别开眼:“把东西放车上,先回去。”

  撂下一句,男人大步朝车的方向走去,仅仅留下一个挺拔高大的背影。

  林斌如释重负,终于解放,甚至坐到副驾驶上休息时都觉得手腕发麻。

  “厉总,夫人要是知道你做了这些事,只怕会很惊讶和感动的。”

  司机忍不住出声开口搭话,可话音落下,车内一片死寂。

  厉寒忱抿着薄唇沉默,还是林斌在心底叫苦连天。

  还真是马屁拍到了肚子上?

  ……

  夏家。

  “让佣人把东西送到顾红房里。”

  夏星启刚下车就叮嘱人处理后备箱里大件小件的包装,自己则闪身进了三楼书房。

  “喂?我看到你了。”

  电话刚已接通,夏星启挑挑眉直接开门见山。

  电话那头只有几近于无的呼吸声。

  “嗯。”

  不知道过了多久,厉寒忱才淡淡轻应了一声。

  夏星启倒是没有被他冷淡的反应击退,而是饶有兴致地继续说了下去:“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他叹了口气:“顾红那样好的女人,还有一个那么可爱的小兮,你当时不好好把握,现在要我们装着她的家人恋人陪伴她,你看起来又是什么样的感觉呢?”

  他语气中带着几分难以窥见地怜悯。

  那个从小到大在他心里都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的天才少年,竟然也会因为一个人而动容。

  “夏星启。”

  厉寒忱喉头哽住,沉重又抑郁的呼唤了他的名字一声,意在叫停。

  夏星启也默契地没有继续再说了。

  “明天,你要来吗?”

  他突然转变了另一个话题,询问。

  厉寒忱垂了垂眼眸:“太早了,她不会接受的。”

  夏星启好不容易平缓下去的消息,又逐渐的起伏起来:“厉寒忱,你躲在暗处,自以为是地窥视着她,又格外廉价地感动着自己,这种情形下,时间的长短有什么区别吗?”

  他语气中带着几分斥责,就差指着厉寒忱的鼻子骂他大费周章一大通,其实屁用没有。

  “你明天来,后天来,她都不会接受的。”

  到了最后,夏星启冷哼一声,撂下这么一句。

  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近距离接触顾红之后,他也为那个可怜又顽强的女人动容。不,顾红不可怜,可能过去的一些事情对她造成了不可磨灭的伤害,但是她的前路坦荡无比。这样的她,怎么会可怜?

  厉寒忱心头却仿佛被一只大手紧紧抓住:“夏星启,你凭什么,又是以什么立场,对我说这番话?”

  他喉间也发紧,隐隐有几分莫名的后怕。

  夏星启就仿佛被突然叫醒,身子颤动一下,刚才还遍布怒色的双眸逐渐变得清明。

  “我……”

  他眼睫毛抖了抖:“我只是和她接触之后,免不得同情她。厉寒忱,我也是有七情六欲,会共情的人。”

  “夏星启,你又凭什么共情她?”

  厉寒忱拧紧眉,就仿佛捕捉到了什么,指尖紧紧的攥着手机,发白。

  夏星启心头一撞。

  对啊,他充其量只不过是在担当帮厉寒忱和顾红和好的僚机,可是现在的情况却有些不可控了起来。

  他甚至因为顾红,而反过来斥责自己的兄弟。

  夏星启按住眉心,胸口起伏,调整情绪。

  “寒忱,我……”

  他咽了咽有些发紧的喉咙:“我刚刚从她口中了解了一些过往,我是希望,如果你是真心想和她重归于好,还是一定要从她心里最介怀的地方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