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空下来的房间,一直都只有一间堆满了杂物的杂货间。

  顾母斜斜瞥了一眼,眼底闪过几分不自在,但还是跟着说:“去哪不是睡,反正就几天,也没那么金贵。”

  顾红攥着行李拉杆的手收紧。

  又是这样。

  明明自己才是妈**亲生女儿。

  从小到大,只要是顾颜要的,哪怕她求着不想给,都会被妈妈直接强制从手里拽走。

  她委屈,不解,所以可怜地抓着妈妈决然的衣角问为什么。

  得到的只是妈妈居高临下的一眼。

  “颜颜想要你给她不就行了?你是姐姐,我怎么会生了你这么小气的种?”

  她说。

  向来如此。

  顾红四肢仿佛卸了力,只觉得没劲。

  她现在连小时候去争一争的那股气都没了。

  顾红没有一刻犹豫地去了杂货间。

  没有看到顾红小时候那样悲愤诧异的神色,顾颜失望地耸了耸肩,别开眼。

  顾母却有些失神地盯着顾红的背影,直到她进了屋子合上门。

  “妈~姐姐是不是生我的气了?”顾颜敏锐地播捉到了顾母周身的情绪波动,赶忙装出一副懊悔又可怜兮兮的表情去抱顾母的胳膊。

  闻言,时成玉挑眉,一掌拍在茶几上:“生你的气?我看她是翅膀硬了!”

  说罢,又温柔慈爱地揉了揉顾颜的脑袋:“你呀,就是老为别人着想,总这样得吃亏。”

  “有妈妈在,我可不会吃亏。”

  顾颜故作娇羞,亲昵地往顾母怀里蹭。

  一番话把顾母哄得眉开眼笑。

  母女咯咯笑着,整个客厅其乐融融。

  不同于外面温馨的氛围,杂货间里的空气几乎凝滞。

  里面比顾红想象的还要糟糕。

  她离开几年,里面的杂物堆得更多,连腾出个落脚的地方都困难。

  里面的床中央呲开一条大裂,上面堆满了过时被收起的棉被和衣物。

  应该许久不开窗和被太阳照晒,空气中浮动着一波波的霉味。

  夹杂着顾颜从门缝里挤进来的撒娇声,顾红却噗嗤一笑。

  只是眼睛里很冷,尽是嘲弄。

  她没有像小时候执着地去问为什么。

  为什么妈妈偏心,为什么自己永远是将就的那一个。

  原以为那颗渴望亲情偏爱的心,像一条干涸发裂的河,可麻木的同时,一阵阵传来的针扎般的疼,依旧让她清醒。

  自己在意。

  可是在意没用,外婆去世,她再也得不到亲情之水的滋养,势必只能成为一条独立穿梭湍流的鱼。

  顾红掩去眸底的落寞,手脚麻利地将床腾出来。

  不知道是不是淋雨的原因,当晚,顾红发了低烧。

  脑海里全部都是外婆抱着她,一边叫她囡囡,一边轻声细语哄着的情景。

  她卑微又可怜地沉迷着,在病痛编织的梦里,吃到了一颗久违的糖。

  “外婆……痛……”顾红呢喃着,仰着头恳求外婆温暖的手落到身上为之缓解。

  可等来等去,眼前漆黑一片。

  她醒了,是梦。

  顾红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小腹被冷风吹得咕噜作响。

  窗户被她开了条缝透气。

  彼时热意来势汹汹,她眨眼便没了意识昏睡过去。

  顾红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一片滚烫。

  浑身无力,她失神地盯着天花板。

  如果能死在梦里就好了。

  没有艰难的生活,没有数不清的冷眼和针对,只有那个在外婆膝下承欢的娃娃。

  顾红恍惚地想着,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眼角在簌簌地淌下眼泪。

  直到她眼前模糊地出现了一张粉雕玉砌的小脸。

  小兮。

  对啊,她还有小兮。

  如果她死了,小兮怎么办?

  没有妈妈,小兮也会像她一样被人欺负。

  顾红咬了咬牙,用胳膊撑着身子坐起来。

  她不能倒下,她还得回去,陪小兮长大。

  自己的痛,她不会让小兮经历第二次。

  顾红坚强地咬牙,起身去洗手间打热水,将毛巾浸湿盖上额头。

  一晚上,跑了几趟,到后半夜才堪堪退烧。

  “嘭嘭——”

  一大清早,杂货间的门便被敲响。

  顾红差不多天亮时才睡着,被吵醒时觉得身体像吸满水的棉花,明明很虚弱,但又很沉重。

  她脚步虚浮地去开门,时成玉被顾红苍白地像鬼一样的脸色吓了一跳。

  “你要死?”

  她憋了半天,憋了句骂。

  顾红冷冷瞥了她一眼,转身想把房门关上。

  时成玉猛地挤了进来,怒不可遏:“你是哑巴吗?我和你说话听不见?!”

  “有什么事?”

  顾红声音沙哑,只说了四个字嗓子就火辣辣地疼。

  时成玉狐疑地望了她一眼:“你怎么了?”

  顾红不语,一双眼睛平淡地几乎没有半点情绪,就这样直勾勾盯着她,让她头皮发麻。

  时成玉只觉得自讨无趣,狠狠瞪了眼顾红便一甩手:“今天是你外婆祭日!”

  她大步离开,顾红所有的防备通通龟裂。

  她只知道外婆在她入狱不久就去世了,所有人都说是被她气的。

  老人家年纪大了经不住打击,没想到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丫头竟然做出了那样违法的肮脏事。

  顾红咽下口中的腥甜,这才发现舌尖被她咬出了血。

  她怆然地低着头,胸口的悲痛翻涌。

  顾红转头回去换了身纯白的衣服,借着记忆进了屋后的老式祠堂。

  祠堂里放着外婆的遗像。

  顾红失控地凝视着上面外婆和蔼的面容,心口仿佛**了一把尖刀,深搅。

  外婆的离世对她而言是一场噩耗。

  直到看到那让人肃穆的黑白色调,她才确定,自己彻底是一个无亲无故的孤儿了。

  “姐姐,当初如果不是你执意要做傻事,外婆怎么会去世?”

  顾颜的声音陡然出现,嘴角噙着一抹讽笑,站在顾红不远处。

  闻言,顾红的眼睛猩红一片,死死地盯着顾颜。

  旁人不清楚,她不信顾颜也不清楚!

  自己是被冤枉的,可她却任由外婆误会,怀着对她的失望离世。

  她才是始作俑者!

  顾红猛地想到这一遭,浑身发冷。

  “你故意的?为什么?为什么!我哪点对你不够好吗?”

  顾红突然发狠,一下扑上前,死死揪住了顾颜的衣领。

  她像一头发了疯的饿狼,一双眼睛布满红血色,和她青白的面色形成强烈的巨大反差。

  顾颜避之不及,任由顾红扯着她的衣领。

  她惊恐地瞪大双眼,吓地木僵在原地。

  只觉得,从前那个骄傲清冷的顾红怎么变得这样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