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佩珍这边刚把旧铺盖扔进盆里,院门口就传来了热闹动静。

  县城琼花饭店的大厨,那可是杨国琼请来的硬手,带着两个帮厨,挑着担子进了院。

  就在杨国琼那新房的宽敞院子里,案板一架,大刀一挥,备菜的声响立马让这冷清的冬日腾起了烟火气。

  既然定了在新院办酒,那就要办得体体面面,这灶火一得,香味就开始往外飘。

  此时的上河村,那也是人声鼎沸,全村老少都伸长了脖子往村口瞅。

  杨国勇一脚刹车踩在袁家大门口,车还没停稳,那嗓门就先亮开了,震得树上的麻雀都扑棱翅膀。

  “青青!青青!我来娶你了!”

  这一嗓子吼得实诚,毫无遮掩的急切劲儿,顿时惹得周围看热闹的乡亲们哄堂大笑。

  “瞧瞧这杨老二,这是怕媳妇跑了不成?”

  袁大权穿着一身新布衣裳,站在门口,看着这准女婿,脸上也是止不住的笑意。

  他瞅了瞅杨国勇胯下的车,打趣道:“行啊国勇,这一路蹬得挺快,还算不错,还知道借辆新车来撑门面,有心了!”

  周围人也跟着起哄:“是啊,这车看着可真带劲,借谁家的啊?”

  杨国勇把胸脯一挺,把别着大红花的中山装撑得鼓鼓囊囊,那是满脸的骄傲。

  “叔!这可不是借的!”

  他拍了拍那锃亮的车把手,大声回道:“这是我妈前两天专门去供销社给我买的!崭新的凤凰牌,就为了让我今儿个来接青青!”

  这话一出,原本嘻嘻哈哈的人群就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瞬间静了一秒,紧接着就是一片哗然。

  “我的乖乖,买了辆新的?这凤凰牌少说也得一百大**?”

  “何止啊,还得要工业券呢!这张佩珍哪来这么大本事?”

  有人掰着手指头算:“定亲的时候给了缝纫机,送了上海表,现在连自行车都配齐了,这张佩珍对这个二儿媳妇,那是真舍得下血本啊!”

  袁大权两口子听着这议论声,腰杆子挺得更直了,脸上的褶子都乐开了花,这面子,那是给足了!

  人群后头,刘晓丽把自己裹在大棉袄里,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那辆锃亮的自行车,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她心里那个酸啊,简直像是打翻了醋坛子,又像是被人塞了一嘴的柠檬。

  她暗暗盘算着,眼里的贪婪光芒怎么也藏不住。

  “哼,老二有的,我们家国明凭什么没有?”

  她已经在脑海里幻想过了年,张佩珍上门提亲的时候,自己也要端起架子来。

  “这自行车、缝纫机、手表,一样都不能少,少一样我就不嫁!”

  刘晓丽咬了咬嘴唇,心里发了狠:“到时候我不光要这些,还得让她再加个收音机,凑齐‘三转一响’!”

  “凭什么袁青青有的我没有?我还要把她压下去一头,让全村人都看看,谁才是老杨家最金贵的媳妇!”

  杨国勇可不管别人肚子里那些弯弯绕,他像个得胜的将军,大步流星冲进了屋。

  没多大功夫,袁青青就穿着一身喜庆的红棉袄,羞答答地被杨国勇牵了出来。

  看着心上人侧身坐在自己那崭新的自行车后座上,手轻轻拽着自己的衣角,杨国勇只觉得浑身有着使不完的劲儿。

  “坐稳咯!咱们回家!”

  随着他一声吆喝,脚下一蹬,车轮子飞快地转了起来。

  大家伙儿簇拥着,带着袁家这边浩浩荡荡的送亲队伍,直奔红星村而去。

  一路上,不少路过的村民都停下脚来看这难得的热闹。

  “吃喜糖咯!吃喜糖咯!”

  杨国琼和杨国英跟在后头,手里抓着早就备好的糖袋子,一把接一把地往路边撒着花花绿绿的水果糖。

  孩子们欢呼着在地上抢糖吃,大人们也笑着拱手道喜。

  这一路的欢声笑语,伴着自行车清脆的铃声,顺着大路一直飘向了红星村的方向,把这喜气洋洋的年味儿推到了顶峰。

  车轮子滚进了红星村,伴着最后几声脆响的鞭炮,接亲的队伍总算是稳稳当当停在了老杨家门口。

  门口专门设了个收礼的台子,村里的老会计戴着老花镜,笔尖飞快地在红纸上记着账。

  “杨家老二大喜,亲朋好友入席咯!”

  随着这一声吆喝,早就等得饥肠辘辘的宾客们,呼啦啦地就往那摆满桌椅板凳的院子里涌。

  大红的喜字贴在墙头,村长李大山清了清嗓子,满面红光地站到了人群最前头。

  “今儿个是个好日子,杨国勇和袁青青这两位新人,那是自由恋爱,如今修成了正果!”

  李大山说话办事干脆,不整那些虚头巴脑的旧俗,大手一挥,声音洪亮。

  “在新社会,咱们就要新办,我代表村委会,给这两位新人做个见证!”

  杨国勇牵着袁青青的手,两人对着***像鞠了躬,又对着天地和张佩珍拜了拜,这礼就算是成了。

  日头正好升到了当空,饭菜的香气早就把大伙儿肚子里的馋虫勾得咕咕叫。

  张佩珍今儿个穿得体面,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笑吟吟地往前跨了一步。

  “感谢大伙儿赏脸来喝我家国勇的喜酒,今儿个大师傅掌勺,菜管够,酒管饱,大家千万别客气!”

  话音刚落,早就候着的帮厨们端着托盘,像流水一样开始上菜。

  那大块的红烧肉、油汪汪的肘子、整条的红烧鲤鱼,一盘盘硬菜往桌上这一搁,看着就让人眼馋。

  院子里顿时是一片推杯换盏的喧闹声,筷子碰碗的动静响成了一片。

  张佩珍手里端着酒盅,领着杨国勇和袁青青,开始挨桌敬酒。

  杨国琼和石锦年跟在后头,一个负责倒酒,一个负责散烟,配合得那是相当默契。

  走到村东头那一桌时,有个眼尖的婶子,目光在石锦年那斯文的眼镜和一身笔挺的干部装上转了两圈。

  “佩珍啊,这后生看着眼生,长得这么俊,又是哪里请来的贵客啊?”

  张佩珍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她把背挺得直直的,声音稍微拔高了几分,生怕周围人听不见。

  “这也是咱自家孩子,石锦年,是国琼的对象!在部队当连长。”

  这话一出,桌上的人都瞪大了眼,筷子都停在了半空。

  张佩珍乐呵呵地补了一句:“再过半年,等到明年夏天,还得请大家来喝他和国琼的喜酒呢!”

  “哎哟,连长啊!国琼这丫头真是有福气!”

  “佩珍你这可是双喜临门啊,这以后可是要享清福咯!”

  恭维声、羡慕声像潮水一样涌来,听得张佩珍心里那个舒坦,比喝了蜜还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