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普车在**医院门口一个急刹。

  沈鹤之在放松下来之后,支撑着他的精神一松懈,就昏睡过去。

  他们提前打过电话沟通,车子一停,就有医护人员过来,接沈鹤之。

  他们看到被顾庭樾半架半拖、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的沈鹤之,脸色都是一变。

  “快!送急救室!”

  一行人簇拥着,将沈鹤之推进了急救室。

  红色的“抢救中”灯牌亮了起来。

  程月宁站在门外,面色微沉。

  顾庭樾站在她身边,宽厚的手掌覆上她的肩膀,“他送来的还算及时,应该没有问题,你别太担心。”

  他的对象,却特别关心别人。其实,他是有一点点吃醋的。

  如果不是他知道,程月宁对沈鹤之只有珍惜国宝一样的感觉,他怕是先把沈鹤之拎起来,揍成猪头。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急救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一个年长的医生走了出来,神色无比凝重。

  程月宁当即走过去,“医生,沈同志怎么?”

  医生把口罩拿下来,摇了摇头,脸色难看。

  “情况非常不乐观,他高烧不退,体温已经超过四十一度,我们用了所有能用的降温办法,效果都不好。而且,他的各项身体机能都在快速衰竭。”

  “怎么会这样?”李建军懵了,“就是……就是发烧而已啊……”

  而且,顾首长叮嘱他,沈工一有情况,就立刻上报,他都照做了。怎么就发个烧,还变得这么严重了?

  “绝不只是普通发烧,”医生推了推快要掉下来的眼镜,“但具体原因,我们也没有发现。现在只能用抗生素,先做抗菌治疗。”

  沈鹤之被迅速转移到了病房。

  他躺在病床上,双眼紧闭,脸上烧得通红,呼吸急促而滚烫。

  程月宁看他这样降不下去体温不行,“药不起作用,给他擦拭身体,物理降温。”

  李建军听完,立刻去打水。

  “一起来。”程月宁也拿起一块毛巾,然后给沈鹤之擦拭着滚烫的额头、脖颈和手心。

  他的皮肤烫得惊人,那股热度透过湿润的毛巾,直直地传到她的指尖。

  当程月宁擦到他的左手时,指腹忽然触到一个小小的、硬化的凸起。

  她停下动作,低头仔细看去。在他的小指下方,手掌最柔软的那块肉上,有一个已经结痂的伤口。

  伤口不大,却呈现出一种不祥的暗红色,周围的皮肤也红肿的厉害。

  她心头一跳,捏着那只手,声音干涩地问旁边的李建军:“这里是怎么回事?”

  李建军停下擦拭的动作,凑过来看了一眼。“哦,这个啊,是前天晚上,沈工不小心被一个新磨的零件尖角给划了一下。就是个小口子,他自己说没事……”

  程月宁听着,脑中“轰”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高烧不退、机能衰竭、不起眼的小伤口……这些线索瞬间串联成一个可怕的可能。

  她的脸色刹那间褪尽血色!

  她猛地丢下毛巾,转身冲着门口用尽全力喊道:“医生!快来!医生!”

  她的声音尖锐而急迫,顾庭樾和李建军都被她吓了一跳。

  医生很快来了,程月宁抓住沈鹤之受伤的那只手,递给医生,语速极快地说:“看这个伤口,我怀疑是败血症引起的全身炎症!”

  医生握着沈鹤之的手,面色凝重地检查着。

  李建军听到“败血症”三个字,他嘴唇哆嗦着,面如死灰。

  他是上过战场的,见过很多战友,不是死在战场上,而是死在受伤后感染。

  也见过受了轻伤,前一天还笑嘻嘻地和自己说,轻伤不下阵,第二天就高烧不起,然后不治身亡的。

  “不会的,沈工就是体弱一点,怎么会是败血症呢?那个小伤口,就是手不小心被锋利的金属边缘划了一下。当时,就流了一点血。”

  他越说,脸色越白。

  因为他想起来,当时沈鹤之根本没当回事,随手就拿起旁边工作台上,一块擦过机械零件的破布,胡乱擦了擦手上的血迹,然后就继续工作了。

  他当时看到了,还想说那布太脏了,应该去医务室处理一下。

  可沈工一投入工作,他就把这事忘到了九霄云外!

  他也觉得,就一个流了一点血的小伤,不会太严重。

  李建军踉跄着后退,靠在墙上才站稳。

  “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他抬手,在自己的头上捶着,“顾首长还叮嘱我,一定要多注意,我看见沈工受伤了,我还看见他用脏布擦手了……我怎么就没提醒他!我怎么就没拉着他去清理一下伤口呢!”

  顾庭樾经历过无数战场,见过很多战士的死亡。

  他更清楚,败血症代表着什么。

  等同于宣布死亡!

  他确实怪过李建军,但他知道,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

  医生立刻叫来护士,准备清创手术。

  他抬起头,看向顾庭樾。

  “是败血症。伤口感染,细菌进入血液,引发了全身性的感染。现在世界范围内,还没研究出特效药,沈工他……”

  在二十一世纪,这依然是一种死亡率极高的危重病症,但在七十年代,它就等同于死亡通知单!

  可是,有希望的!

  治疗的关键在于快速、强效地控制住全身的炎症,清除血液里的细菌!

  她脑海里,无数篇关于脓毒血症治疗方案的顶尖学术报告飞速闪过。

  早期联合使用广谱强效抗生素,控制感染源!

  糖皮质激素,抑制过度的炎症反应!

  有了!

  “医生!给我纸和笔!”程月宁突然开口,声音又冷又急。

  所有人都愣住了。

  那个宣布死讯的医生皱起眉头,“小同志,现在不是胡闹的时候,我们正在尽力……”

  “我没有胡闹!”程月宁直接打断他,目光灼灼地看向顾庭樾,“顾庭樾,纸和笔!快!”

  顾庭樾听到她说有办法,立刻伸手从医生前兜里抽出钢笔。

  再把挂在床头的病历本翻过来,一起递给她,先给她用着。

  “都听她的。”顾庭樾说完,去给程月宁找更多的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