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看到门口挺立的军装身影,程大伯刚缓和些的脸色立刻沉了下去。

  他走到轮椅前面,挡在程月宁前面。

  “你来干什么?”

  声音里满是毫不掩饰的驱赶意味。

  宋时律刚才一直在闭目养神,听到程大伯的声音,这才睁开眼睛,露出布满红血丝的眼眸。

  他的视线越过程大伯,直直落在后面的程月宁身上。

  他站得笔直,军姿标准,可眉宇间的疲惫却怎么也掩盖不住。

  显然是熬了一整夜。

  程月宁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一点也不意外他现在的状态。

  就昨天苏若兰故意捂着肚子喊疼的模样,肯定没少折腾。

  只是前世,苏若兰折腾着难受不舒服,都有她在一旁帮衬着宋时律,吃苦受累干活的人都是她。他们当然能你好我好,两人做好彼此的知己。

  现在,不知道还能好多久。

  一丝极淡的、带着嘲弄的笑意,悄然爬上程月宁的嘴角。

  那笑意冰冷,没有丝毫温度。

  宋时律清晰地捕捉到她脸上的这个笑容,他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攥了一下,有些透不过气来。

  曾几何时,那个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少女不见了,现在,她脸上的笑容里只剩下讽刺和疏离。

  她不再是因为他而笑了。

  宋时律刚毅的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他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目光紧锁着程月宁。

  终于下定决心,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她。

  他觉得,只要告诉她,她那么懂事,一定会理解他的苦衷的。

  宋时律喉结滚动了一下,“月宁,我们单独谈谈。”

  话音未落,程大伯已经大声拒绝。

  “不行!你和我家月宁,可没什么好谈的!”他证据斩钉截铁,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程月宁抬眼,视线掠过宋时律疲惫却依旧挺拔的身影。

  她心里清楚,他想说的那些事,只能私下说。但不让他把那些话说出口,他是不会死心的,只会不断地来骚扰她。

  于是,她伸手,轻轻按住大伯紧绷的手臂。

  “大伯,没事的,让他说。”

  程大伯看着侄女平静的侧脸,显然她已经做了决定。

  他重重地哼了一声,算是勉强同意。

  “大侄女,你可不要对他心软。”

  程月宁笑了笑,“不会的。”

  她可不想再经历一次前世的种种,绝不原谅,绝不回头。

  程大伯信她,三人进了院门。

  程大伯推着轮椅,他不太会推,到了堂屋门槛,轮子果然卡了一下。

  宋时律几乎是本能地伸手想去推程月宁。

  “我来吧。”

  “用不着你!”程大伯猛地一侧身,挡开了他的手,语气冰冷。

  程月宁也伸出手,去扶大伯,“这几步路我自已走。”

  “好咧。”

  程大伯顺手拿过放在门口的拐递给程月宁,小心翼翼将她扶起来,再扶着她到桌边坐好。

  “我就在外面,有事你就大声喊!”

  程月宁点了一下头,他才转身退到院子里。

  脚步声停在门外不远处,一个听不到屋里谈话,但如果程月宁喊他,他又能清楚听到,并且快递进来的位置,唯恐程月宁再受半点委屈。

  程月宁感受着大伯那毫不掩饰的维护,让她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只是那抹刚刚扬起的浅淡弧度,却在转头面对宋时律的刹那,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脸上的表情重新覆上了一层寒霜。

  “好了,可以说了。”

  宋时律站得笔直,军姿依旧标准,随即他严肃而认真地开口:“事关苏同志的个人隐私,我原本不打算说的。只是,现在你因为这件事误会太深……”

  他摆出那副为了顾全她的感受,不得不打破自己原则,做出巨大牺牲和让步的姿态。

  程月宁看着他这副样子,只觉得无比讽刺恶心!

  不等宋时律继续铺陈他的“苦衷”,直接替他说了。

  “苏若兰怀孕了吧。”

  宋时律猛地怔住,准备好的一长串解释,那些关于责任,关于无奈,关于希望她能理解体谅的话语,顷刻间全部堵在了喉咙里。

  刚毅的脸上,血色瞬间褪去,只剩下全然的错愕与难以置信。

  “你听谁说的?”

  程月宁讽刺地勾起唇角,“还用别人说?苏若兰表现得还不够明显?有事没事就抚着小腹,动不动就喊肚子疼,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怀孕似的。”

  可前世,她眼肩心瞎,就是没看出来!

  宋时律听到这话,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那些被他刻意忽略的画面,此刻不受控制地涌入脑海。

  苏若兰苍白着脸**肚子的样子;苏若兰在他面前柔弱喊疼的样子;苏若兰难受食不下咽的样子……

  他一直以为那是她太在乎那个孩子,加上梁团没有,她一个未婚女人,一定非常艰难,才那么虚弱……

  但苏若兰的行为,是经不起细细推敲的。

  宋时律是军人,观察力敏锐,只要他愿意深思,不难发现其中的刻意与虚假。

  他只是因为梁团长的牺牲,对苏若兰怀着深切的愧疚,下意识地选择相信她,维护她,不愿去深究那些可能存在的算计。

  但此刻被程月宁如此直白地点破,他心头那份坚定的维护,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然而,那裂痕只是一闪而过。

  愧疚感与所谓的责任感迅速占了上风。

  他几乎是立刻替苏若兰辩驳,“苏同志不是那样的人。”

  几乎是他话音刚落,程月宁的嗤笑声就响起。

  程月宁深知,她无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

  宋时律愿意相信苏若兰,愿意被她蒙蔽双眼,与她无关。

  “你不需要向我解释。”

  宋时律皱眉,这和他想的不一样。

  “我早就猜她怀孕了,你不和我打结婚报告,是因为你已经和她打了。”

  “没有!”宋时律立刻否认。

  然后他深情地看着程月宁,“苏同志怀孕了,我和她打结婚证,只是权宜之计,我想要共度一生的人,只有你!”

  他不太明白,他会对她好,可她为什么要在意这个结婚证。

  但只要她想要,他可以给她。

  “我已经决定和你结婚……”

  “你娶苏若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