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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鹤之的问题还没问完,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已经沉沉地按在了那叠图纸上,盖住关键部分。

  沈鹤之急了,他抬起头来,看向顾庭樾。

  原本他被打断思路的不快,再对上顾庭樾的黑眸,他笑起来。

  他语气里带着藏不住的炫耀:“怎么,你嫉妒我比你先看了小程同志的手稿?”

  顾庭樾的眉梢一挑,看着他这得瑟劲儿,就有一种想把眼前这个人揍一顿的冲动。

  “现在,不是谈论这个的时候。”

  沈鹤之被他这么一提醒,这才迟钝地想起来,他们今天还有正事——给宝宝找幼儿园。

  他一低头,就和撅嘴看着自己的小闺女的视线对上了。

  然后他整个人都僵住,随即嘿嘿地尬笑两声,“对不住啊,宝宝。”

  宝宝小手环抱在胸前,奶凶奶凶地瞪着他。

  沈鹤之尴尬地笑了笑,立刻放下文件,朝车里的宝宝伸出双臂。

  “宝宝,来,爸爸抱。”

  宝宝却抱着小胳膊,撅着嘴,哼了一声,身子一扭,直接躲开了沈鹤之伸过来的手,反而往顾庭樾怀里钻。

  沈鹤之伸在半空中的手,尴尬地停住了。

  顾庭樾的下巴微微扬起,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漾开一抹笑意。

  他用刚才沈鹤之显摆的语气,不紧不慢地开口道。

  “宝宝现在,好像跟我更亲一些。是不是嫉妒了?”

  说完,他不再给沈鹤之反应的机会,将怀里的小人儿往旁边一挪,塞进程月宁的怀里。

  接着,他发动了车子。

  沈鹤之彻底懵了,他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吉普车绝尘而去,只留下了尾气给他。

  他猛地转头,看向身后的陆韶华,脸上满是不可置信。

  “妈,那是我闺女吧?不是他顾庭樾的闺女吧?”

  陆韶华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再过段时间,可能就不是你闺女了。”

  沈鹤之脑子里轰的一声。

  他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顾庭樾和程月宁站在一起,中间牵着他的宝贝闺女……

  那画面,和谐得刺眼!

  他慌了。

  这个认知,像一道惊雷,劈醒了他。

  他拔腿就朝前方的吉普车追去。

  “顾庭樾,你给我停下!”

  然而,长年待在研究所,四体不勤的沈鹤之,运动神经约等于零。

  他才跑了两步,就岔了气,弯着腰大口大口地喘息。

  陆韶华抬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真是不忍直视。

  她招呼了一声。

  “上车!”

  沈鹤之这才反应过来,坐上车子,去追顾庭樾。

  顾庭樾也关心宝宝,宝宝几家待选的托儿所,都是他规划的。

  最终他们选定了,附近医院的家属院里的托儿所。

  宝宝也很喜欢这里,很快她就和里面的小朋友玩到了一起。

  事情尘埃落定,沈鹤之那颗围着科研打转的心,又开始活络起来。

  在附近找好房子,沈鹤之就迫不及待地催促程月宁。

  “小程同志,幼儿园的事情解决了,我们赶紧回研究所吧!计算机的设计方案必须尽快敲定,才能尽快投入生产。”

  程月宁想了想,点了点头。

  她要编写出一套完整的操作系统代码,确实离不开研究所里那台庞大的计算机。

  这个年代的计算机,还是个庞然大物,占据着一整个房间,根本不可能随身携带。要使用它,必须回到机密军研所。

  “好。”

  她应了一声。

  程月宁认真地和宝宝道别,答应下周她入园的时候,一定回来陪她。

  宝宝很懂事,知道爸爸和姨姨有很重要的工作,虽然舍不得姨姨,但还是很乖地送他们离开。

  在宝宝他们租住的家属院外,程月宁站在车门边,在坐前排还是后排之间,陷入了短暂的纠结。

  顾庭樾负责开车,如果她坐前面,就是两人一起坐在前排,气氛难免尴尬。

  坐后面,又感觉像是把顾庭樾当成司机。

  就在她犹豫的这几秒钟,沈鹤之没有顾及,一手拉开车门,一手拉着她,将她轻轻推了进车里。

  “月宁同志,快上来,路上时间宝贵,我还有几个问题要跟你确认一下。”

  在他眼里,时间就是科研,科研就是一切。

  程月宁被他推进后座,还没坐稳,沈鹤之就把不离手的文件摆在程月宁面前。

  顾庭樾握着方向盘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了些。

  他从后视镜里,与程月宁对视。

  程月宁被他看的,莫名心虚。

  可她凭什么心虚?他们又没确定关系,就算确定了,她也是在谈工作,她才不虚!

  于是,她也凶巴巴地看过去。

  顾庭樾看着小姑娘凶巴巴的样子,弯了弯唇。墨黑色的眸子里,带着笑意。

  小姑娘嫌弃他凶,他刚才就不应该顾及她,直接把人抓到前排来!

  程月宁轻哼一声,然后低下头去看沈鹤之标注的问题。

  顾庭樾一边开车,一边看向后排那两个凑在一起的脑袋。

  一个在问,一个在答,气氛专注而和谐。

  他应该把周卫民带来开车。

  一路向着江镇的方向驶去。

  程月宁打算先回一趟大伯家,大伯**身体,她始终有些不放心。

  车子快到江镇,路面开始变得颠簸。

  远处,一辆红色的东方红拖拉机,像一头搁浅的铁牛,歪斜地陷在路边的烂泥里,一个车前轮整个都埋了进去。

  一个穿着宽大的藏青色外套,用头巾把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妇人,正抱着一个孩子,焦急地坐在路边的石头上。

  她远远地看到吉普车驶来,眼睛一亮,立刻站起身,对着车子用力地挥手。

  同时,她回头冲着拖拉机陷进去的方向,喊了一句什么。

  很快,两个满身泥浆的男人从路边的沟里爬了上来。

  看到他们的车子,一个穿着军装的男人的脚步定在原地,另外一个穿着背心的中年汉子兴趣地快步朝着路中间跑来,满脸兴奋地和妇人一起挥手。

  顾庭樾把车停下,抱着孩子的妇人挤过来,“同志,我刚在医院生完孩子在鬼门关走一遭,身体还虚着,能不能让我搭个车?”

  苏若兰问完,才注意到坐在后排的程月宁,整个人都僵住了。

  此时,她的狼狈与程月宁的干净体面,形成鲜明对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