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时分,陈旸满载而归。

  阿龙为他砍的穿心竹,足够制作上百支箭矢。

  他和陈卫国背着穿心竹的竹枝,心情轻松地回到了寨子里。

  今天的晚饭,是小麦花蒸的土豆和青稞面。

  虽说没办法好好招待陈旸他们,但阿龙还是在屋子外引燃了篝火,将他背回来的那些野物的碎肉,架在火上烤了起来。

  就这样,陈旸和陈卫国,以及一路充当向导和翻译的唐红星,在阿龙家吃了一顿尽心准备的便饭。

  晚上,陈旸和陈卫国,以及唐红星,借宿在阿龙家。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

  众人起床,简单吃了早饭以后,阿龙要继续和几个年轻人,去寨子外寻找“阿卜鲁”的踪迹。

  他们的路线和陈旸下山的方向相反,在寨子口匆匆告别。

  陈旸看着以阿龙为首,几个精壮的独龙族人,身影消失在树林间,默默为他们祈祷。

  一阵轻快如黄鹂鸟的笑声,忽然传到了陈旸的耳朵里。

  陈旸抬头一看,看到七岁的小麦花,站在寨子外的一块岩石上,正仰头唱着山歌。

  她小小的身上,裹着一件五颜六色长麻毯,在绿色的树林间,宛如一只漂亮的斑翅蝶,笑吟吟看向准备离开的陈旸等人。

  “小麦花,等我回来!”

  陈旸招了招手,转身往下山的路走去。

  走了一段距离之后,他仍然能听到隐隐约约传来的歌声,回过头时,那只斑翅蝶的身影,却已在树林间寻觅不见。

  “陈老二,咋的,对人家小姑娘念念不忘啊?”

  陈卫国转过头来,打趣似的问了一句。

  这句话,问得陈旸莫名心口一沉。

  他看向陈卫国,鬼神深处般的问道:“陈队长,我们真的要走吗?”

  “什么?”

  陈卫国愣了一下,显然被陈旸这个问题弄得戳手不及。

  “我们当然要走啦,而且中间不能耽搁,才能保证晚上走到沧源县。到了沧源县也没车,还得等第二天再坐车出山,时间太紧啦,不让我也想留下来,帮阿龙一把。”

  “是啊,时间太紧了。”

  听到陈卫国的话,陈旸反应过来。

  的确,一周时间已经过去三天,等回去以后,还要赴张主任的约,真的不能耽搁一点时间。

  陈旸望着山歌传来的方向,摇了摇头,跟上了陈卫国和唐红星的脚步。

  一路闲言少叙,三人下了曲龙山,再次来到了曲龙江边。

  那个撑筏的独龙族人还在,只是今天陈旸三人运气不错,曲龙江的江水,没昨天那么迅猛。

  三人往返时,虽然江水仍然湍急,但至少没有出现昨天那么危险的情况。

  等成功回到对岸后,连陈卫国都在感慨,这次出远门,比预想中的顺利很多。

  是啊。

  这次真的很顺利。

  陈旸看向背后的一大捆穿心竹枝,不经意地回头,目光再次落在了曲龙山方向。

  那黄鹂般的歌声,早就听不到了。

  “陈老二,快走吧。”

  “来了!”

  三人继续出发,中午的时候,赶回了佤族人的寨子木吉村。

  唐红星的哥哥班达里,看到三人回来很快,知道三人一路顺利,便准备了丰盛的午饭。

  一顿饱食之后,便又是告别的时候。

  这次由唐红星一路送陈旸和陈卫国去沧源县。

  临走前,陈旸偷偷将十块钱,塞到桌子上那张伟人像的背后。

  班达里站在寨子口,目送着自己的弟弟,送着两只“凤头雁”,在山林间渐行渐远。

  班洪山区很大。

  纵然从天亮走到天黑,三人才来到沧源县,但用唐红星的话说,他们最多也只走了班洪山的一角。

  在藏着很多野物的地方,那才是真正的班洪山。

  陈卫国闻言,笑着对陈旸说,唐红星这是让他们别忘了,下次来一起上山打猎的事。

  陈旸当然愿意来领略一下班洪山的狩猎,但显然不是最近能够安排上的。

  入夜。

  天上繁星点点。

  三人走在空旷安静的县城之中,仍觉得这一趟来得匆忙,似乎有什么东西落下了。

  唐红星有个亲戚住在县城,唐红星准备带陈旸和陈卫国,去那个亲戚家借宿一晚。

  一路上,陈卫国和唐红星继续说着当兵时的往事。

  陈旸则安安静静地听着,脑海中各种思绪翻飞,一会儿想到这次的独龙族之行,一会儿又想到老皮夹和灰土的身影。

  最后,他想到了家里面的父母和林安鱼。

  那一瞬间,他忽然归心似箭。

  “到了!”

  唐红星带着陈旸两人,来到了一户吊脚楼前,顺利在那个亲戚家住下。

  第二天一早,三人去了车站,陈旸独自去买票,留下陈卫国和唐红星作最后的告别。

  等陈旸回来的时候,看到陈卫国一个人站在车站门口。

  “唐大哥呢?”

  “哦……他刚走。”

  陈卫国声音有些沙哑,转过头时,揉了揉有些泛红的眼睛。

  陈旸笑道:“陈队长,你是不是刚刚哭了?”

  “怎么可能?”

  陈卫国坚决摇头,说只是想到了在东北当兵的往事。

  陈旸闻言,回忆起在唐红星家中,听到陈卫国和唐红星聊了一句当年牺牲的那个战友。

  “陈队长,以前的一些事,总是忘不掉吧?”

  “是啊……”

  陈卫国清了清嗓子,说道:“走吧,快上车出发。”

  “好。”

  两人并没有深入去聊往事,匆匆上了车,坐上驶离沧源县的长途中巴。

  在崇山峻岭间穿梭了半天时间,下午五点左右,两人来到了滇南的地级市。

  那个年代,车马真的很慢。

  陈旸估计推迟个四十年,从班洪山区出来,再到回到牛家湾,最多也就一天时间。

  但现在,他们还得再在市里过一夜,第二天才能坐上返程的火车。

  所以,车马越慢的年代,旅程的艰辛,反而更让人回味。

  返程的第三天早上,两人登上了回远安县的火车,经过大半天颠簸,又是晚上回到了县城。

  从县城火车站出来,步行往牛家湾赶,一路披星戴月。

  直到天边亮起鱼肚白,两人终于看到了熟悉的村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