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雅婷胸口剧烈起伏,泼出咖啡的手还微微颤抖着。

  她看都没再看高云峰一眼,仿佛多看一眼都脏了自己的眼睛。

  她猛地转身,目光终于投向一直沉默站在门口的苏青。

  当看到苏青脸色苍白、眼神空洞的模样时,陈雅婷眼底那焚天的怒火瞬间被一种深切的痛楚取代。

  她快步走到苏青面前,紧紧抱住了他,似乎要将他身上那刺骨的寒意隔绝在外。

  “我们走。”

  陈雅婷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紧绷,她伸出手,紧紧握住了苏青冰凉的手。

  那掌心传来的温暖和力量,坚定无比。

  她拉着苏青,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间充满绝望和背叛气息的病房,将身后那片狼藉和死寂彻底抛下。

  高跟鞋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渐渐远去。

  高梦琪鄙夷地看了高云峰一眼,也忍着疼痛走了出去。

  病房里,只剩下高云峰一个人。

  他靠着冰冷的墙壁,浑身被滚烫的咖啡浇透,狼狈不堪。

  脸上、头发上黏腻的液体还在往下滴落。

  他呆呆地看着门口,看着陈雅婷和苏青消失的方向,眼神空洞得像两个深不见底的窟窿。

  女儿那句泣血的质问:“你的良心呢?!被狗吃了吗?”

  陈雅婷那刻骨鄙夷的痛斥:“连狗都不吃!只配烂在阴沟里!”

  还有苏青那平静得如同看死人般的眼神……

  这些画面,这些声音,像无数把烧红的钢针,反复地扎进他的大脑,搅动着他的神经。

  他缓缓地抬起手,用还在微微颤抖的手指,去摸索口袋里的手机。

  屏幕解锁,通讯录滑动。

  那个名字——“苏青”,静静地躺在最近通话的最上方。

  他无数次点开,指尖悬在那个绿色的拨号键上,却像被无形的电流狠狠击中,每一次都颤抖着退缩回来。

  解释?道歉?求一个原谅?

  不!他不敢!他连拨通电话的勇气都没有!

  他害怕听到苏青冰冷的声音,害怕听到哪怕一丝一毫的质问,更害怕电话那头是无边的沉默。

  他就像被判了死刑的囚徒,等待着最终的处决。

  可刽子手的刀,却迟迟没有落下。

  这种悬而未决的凌迟,比任何酷刑都更让人崩溃。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每一秒都是煎熬。

  愧疚如同不断生长的藤蔓,缠绕着他的心脏,越收越紧,几乎让他窒息。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浑浑噩噩地走出医院的。

  外面的雨还在下,冰冷地打在他被咖啡浸透的衣服上,寒意刺骨。

  他没有叫车,只是失魂落魄地走在暴雨冲刷的街道上,像个无家可归的游魂。

  陈雅婷的话如同魔咒,在他脑海里反复回响:“你的良心,早就被你拿去喂了赵宇那条疯狗!”

  赵宇……

  这个名字像淬了毒的钩子,瞬间勾起了他内心最深的恐惧和……恨意!

  是赵宇!是这个疯子!

  是他用女儿的命威胁自己!

  是他把自己变成了一个出卖恩人、猪狗不如的畜生!

  是他把自己逼到了今天这步绝境!

  愤怒和不甘如同毒蛇,啃噬着他仅存的一点理智。

  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滋生的毒菌,疯狂地在他混乱的脑海中蔓延扎根。

  不能就这样下去!不能让赵宇逍遥法外!不能让自己背着这肮脏的罪名下地狱!

  他浑浊的眼睛里,陡然闪过一丝孤注一掷的狠厉光芒。

  ......

  深夜,风在高楼之间呜咽,如同亡魂的哭泣。

  高云峰独自一人,站在自家公司顶楼空旷冰冷的天台上。

  这里是城市的至高点之一,脚下是万丈深渊。

  霓虹在雨雾中晕染成一片模糊的光海,遥远而虚幻。

  冰冷的雨水夹杂着刺骨的寒风,疯狂地抽打在他身上。

  单薄的西装早已湿透,紧紧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麻木的寒意。

  他手里紧紧攥着一个东西——一个用上等金丝楠木制成的老式烟斗。

  这是他父亲留下的遗物,也是他曾经身份和地位的某种象征。

  烟斗的斗钵边缘已经被摩挲得油润发亮,承载着过往的岁月。

  他颤抖着,从怀里掏出一个金属质感的黑色U盘。

  U盘在昏暗的天台灯光下,反射着一点冰冷的幽光。

  这里面,藏着他过去几年,在赵宇的威逼下为其做事时,如同行走在刀尖上一般,偷偷搜集下来的东西。

  几份加密的账目备份,几段模糊但足以辨认的录音片段,几个关键人物的隐秘交易记录,甚至还有赵宇亲口下达某些指令时,他偷偷录下的只言片语……

  这些碎片,如同散落的毒牙,单独看或许不足以致命,但组合起来,却足以撕开一张吞噬一切的巨网!

  这是他最后的、唯一的底牌,也是他仅存的、想要赎罪的凭证。

  他蹲下身,将天台角落一个布满灰尘的通风口百叶窗用力掰开一道缝隙。

  缝隙深处,有一个极其隐蔽的、被焊接在铁架上的小凹槽。

  他用尽全身力气,将那枚冰冷的U盘,严严实实地塞进了那个狭小的凹槽深处。

  然后,用手指将变形的百叶窗勉强恢复原状。

  做完这一切,他如同解脱般长长地呼出一口白气。

  然后,他慢慢直起身,目光落在了手中的烟斗上。

  他摸索着烟斗的斗柄,在一个极其细微的接缝处,用指甲用力一抠。

  “咔哒”一声轻响,一小块木片弹开,露出了里面一个同样微小,却足够放下一个微型存储芯片的暗格。

  他小心翼翼地,将一张折叠得极小且写满了字的纸,塞进了这个烟斗斗柄的暗格深处。

  那是他最后的嘱托,指明U盘的位置,也指明了他所知道的一切线索的方向。

  做完这一切,他将暗格复原,烟斗看起来依旧古朴寻常。

  他把这个至关重要的烟斗,郑重地放进了自己西装内侧的口袋里,紧贴着心脏的位置。

  最后,他从另一个口袋里,掏出了一张边缘已经磨损发白的旧照片。

  那是很多年前,高梦琪还扎着羊角辫,骑在他脖子上,妻子依偎在一旁,三个人在公园灿烂阳光下笑得无比开怀的合影。

  照片上的自己,意气风发,眼神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和守护家人的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