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复兴的表情异常严肃:“这是我找厂长特批的,子弹也是。”

  “虽然它的来源合法,但你毕竟还是孩子,按规定我不该把它交给你。可你此去千里之外,我实在放心不下。”

  “枪证我也一并放在里面了。你到了农场,第一时间去找场长报备。”

  “总共有两把枪,两本证,咱俩一人一套。记住,平日里必须压在箱底,绝不能示人,只有当你预感有危险时,才能带在身上。”

  “我们可以一辈子不用它,但决不能没有它。”

  “再就是钱和票。出门在外,不能拮据。这里是两百块钱和两百斤全国粮票。”

  “你每月都有工资,所以钱我没给太多。全国粮票是硬通货,关键时刻能换到你需要的一切。”

  “该花就花,千万别省。如果不够了,就给我发电报。”

  交代完毕,李复兴合上盒子,小心地帮她塞进了藤条箱的最深处。

  接下来是送别时刻,屋里两个女人哭作一团。

  李复兴不愿看这场景,独自到门口去推自行车。

  等了好一阵,就在他快要失去耐心进去催促时,两人才红着眼圈走了出来。

  李复兴将大件行李牢牢固定在摩托车上,让徐慧抱着小行李坐在后座,招呼一声便骑车出发了。

  到了火车站的集合点,人声鼎沸,徐慧很快被热闹的气氛感染,暂时忘却了离愁,和同行的同学们兴奋地聊了起来。

  集合点聚集了数百名即将出发的年轻人,周围则围着更多前来送行的家长。

  街道办的干事们为每个年轻人戴上大红花,在红旗与横幅的映衬下,记者们的闪光灯不停闪烁。

  很快,领导上台发表了讲话,接着街道又给每人发了一份包含毛巾、肥皂等物的日用品。

  一切就绪,即将登车。

  人群中开始有家属忍不住啜泣,徐慧望着李复兴,眼眶也渐渐红了。

  李复兴立刻开口打断她的情绪:“你不是说年底就回来吗?要是到时候晒得跟个黑炭似的,你那小外甥小外甥女看见你跟照片里完全两个样,还能认得出你这个小姨?”

  徐慧被他逗得破涕为笑,捶了他一下:“姐夫你真讨厌,你才黑呢。又欺负我,等我到了地方就写信跟姐姐告你的状。”

  见气氛缓和下来,他便开始叮嘱正事:

  “到了那边,要和同学们处好关系。她们是你的人脉,也是你的消息网。别小气,一些小恩小惠该给就给。”

  “咱家不缺那点东西。你要时刻记着,你是去锻炼自己的,工资和口粮都不是你的最终目的。”

  “有些利益可以放手,比如奖金、奖品,让给别人,你让出了实利,就能收获人心。”

  “但有些东西绝不能让,比如荣誉称号、入组织的机会,这些是你必须全力争取的。”

  “我记住了,姐夫。”

  这时,火车的笛声响起,催促着旅客上车。

  徐慧转身登车,李复兴早已看准了她的座位,提前将那个大包裹从车窗递了进去。

  徐慧在座位上安顿好后,便趴在窗口与他告别。

  两人嘴里念叨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家常琐事,却谁也舍不得停下。

  随着又一声长长的汽笛,火车开始缓缓启动。

  站台上的家长们瞬间沸腾了,哭喊着涌向车厢。

  李复兴却站在在徐慧的车窗外,汹涌的人潮只能从他身侧绕过。

  火车开始加速,人群也跟着跑动起来。李复兴一边跟着跑,一边高声喊出最后一句话:“年底天冷了就请假回家!”

  话音刚落,火车便加速远去,最终消失在视野的尽头。

  他不知道,那丫头最后到底听见了没有。

  回到家,他向徐倩讲述了送站的经过。

  从今天起,这个家就只剩下他和徐倩还有徐芳了。

  不,还多了两个小生命。

  姐姐嘹亮的哭声率先响起,弟弟仿佛被吓到,也跟着附和起来。

  一个高音,一个低音,此起彼伏,竟像一首抑扬顿挫的交响乐。

  倩倩目前的状况,显然无法自理,月子期间必须有人贴身照料。

  李复兴索性去李家庄把爷爷奶奶接了过来,帮着徐倩调理身体。

  期间,大伟娘听闻消息也赶来搭了把手。

  李复兴考虑到奶奶年事已高,一个人照顾产妇和两个孩子太过辛苦,便做主请了大伟娘留下来帮忙。

  大伟那边没什么事儿,她自己在家也落得清闲。

  见李复兴家里确实是分身乏术,便爽快地应下前来帮忙。

  自此,家里有了奶奶和大伟娘两位经验丰富的老手坐镇,李复兴的担子轻了不少,只需专心负责采买食材。

  家里大人孩子都安顿妥当,李复兴这才抽出空来给亲友们报喜。

  他先给远在西北的徐明德和徐姨发了封电报,随后又提着红鸡蛋,上李家庄走了趟。

  电报发出去两天,回电便到了,徐姨次日动身,一周就能回北平,显然是要来照顾女儿坐月子。

  李复兴算了算时间,徐姨几乎是接到电报当天就做了决定,看来龙凤胎的消息给徐明德一家的冲击着实不小。

  李复兴赶紧动手收拾书房。

  家里原本四间房颇为宽敞,眼下却显得捉襟见肘。

  过几天,他骑摩托车去火车站将徐姨接了回来。

  几位长辈一合计,决定采用轮班制,如此一来,房子也正好够住。

  徐倩在主卧坐月子,房门紧闭,不让一丝风透进去,李复兴自然也进不去,只能搬到当书房的小房间暂住。

  徐姨住徐慧的卧室,爷爷奶奶住客房,大伟娘则不在这住。

  至于西北那边,徐姨是彻底撒手不管了。

  按她的话说,徐明德在那边有宿舍有食堂,后勤还管洗衣,她在了反而碍事。

  一见到那对粉雕玉琢的龙凤胎,徐姨更是乐得见牙不见眼,哪还想得起家里的那老头子。

  对于坐月子,李复兴有自己的看法。

  他总觉得把一个人关在密闭的房间里整整一个月,卫生状况堪忧。

  于是,他试探着向长辈提议,说最好能时常开窗通通风。

  没承想,这建议换来的却是“女人的事你个大男人别管”、“闲着没事干就把院里的柴劈了”、“这孩子怕不是读书读傻了”之类的数落。

  几位长辈一人一句,用一套套的传统道理把他训得哑口无言。

  连妻子徐倩都不帮腔,只在一旁捂着嘴偷乐。

  李复兴只好在一片笑声中灰溜溜地退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