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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复兴同志,你说的这个情况,我马上去核实。多谢你告诉我。”

  “您言重了。作为家长,我们自然盼着学校越来越好。”

  事情谈妥,又寒暄几句,他便挂了电话。

  一旁的林厂长听了全程,也一脸愤然:“这个集英在搞什么鬼?这么大的事,他老郑能不知道?要是真不知道,那他这个校长当得也太失职了。”

  “厂长,这我就不清楚了。不过今天我话已经挑明,问题应该会解决的。”

  “哼,头痛医头,脚痛医脚,我看他迟早有后悔的一天。”

  李复兴没再搭话,心里却隐隐觉得,林厂长此言或许在几年后会一语成谶。

  到了周末,徐慧果然带回了新消息。

  郑校长以小球藻效果不佳为名,叫停了直接在饭菜里添加的做法,改为用其饲养家禽。

  食堂的伙食总算恢复了正常,虽然依旧是寡淡的粗粮,难见油花,但至少那股令人作呕的尿骚味消失了。

  整件事被处理得天衣无缝,无人受罚,学生的问题也解决了,郑校长的威信反而在师生中不降反升。

  这个结果,倒是出乎李复兴和林厂长的意料。

  他们显然低估了这位老校长的手腕。

  光阴荏苒,转眼过了一年,徐慧也即将初中毕业。

  在人生的十字路口,她和徐倩还有李复兴的看法出现了分歧。

  在李复兴看来,最稳妥的出路是继续读高中,毕业后马上去参加工作,如此便能安稳地避开日后愈演愈烈的各种运动和上山下乡的风潮。

  然而,徐慧和她的同学们似乎正在酝酿一场集体行动。

  周末,好几批同学来家里找徐慧,李复兴在旁边听了几耳朵,才明白他们想干什么。

  原来,他们是在效仿几年前那些找不到工作的高小和初中毕业生。

  当年那些人响应号召,主动申请去北大荒开垦。此举得到了最高指示的赞扬:“农村是一个广阔的天地,到那里是可以大有作为的。”

  此事经报纸宣传,获得了巨大反响。

  第一批五十名青年组建“青年志愿垦荒队”远赴北大荒。

  当年秋天抵达,年底便开垦出了一千五百亩土地,次年更是收获了十几万公斤粮食和三十万公斤蔬菜,还建起了宿舍和食堂。

  在榜样的力量下,第二批、第三批共计两千余人也陆续奔赴北大荒,并在此基础上成立了农垦共青农场。

  随后全国各地的知识青年志愿者纷纷奔赴边疆,拉开了城市青年上山下乡的序幕。

  这几年的下乡尚属自愿报名,并非强制。

  徐慧这届同学里,许多人似乎被城里几年的动荡搞得心生倦意,产生了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念头,也打算加入垦荒队。

  徐慧作为这届学生里的积极分子,自然是众人的核心,同学们都来找她拿主意。

  这姑娘素来不禁劝,三言两语便被说得热血沸腾,似乎也动了北上的念头。

  平心而论,眼下的下乡和后来的插队性质不同,去的是国营农场。

  虽然干农活,但身份是领工资的农场工人,条件优越得多,国家还补贴第一年的口粮和一笔安置费。

  对徐慧个人来说,去农村经受锻炼或许是件好事。

  但李复兴总觉得,一个初中毕业的文凭太低了,将来若想运作她回城,会处处受限。

  他无法断定,让徐慧去东北,究竟是好是坏。

  但是这事情他也不好说太多,还是得让徐倩来说。

  要是这丫头真是铁了心想去,那他夫妻两也没办法。

  夫妻两人商量了会儿,决定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先看看这小丫头决心如何再做打算。

  晚上,一家人为此特地开了个会。

  就连正努力读书,准备继续读大学深造的徐芳也特地请假回来了。

  徐倩先开口:“徐慧,你先说,你自己怎么打算的?”

  “姐,同学们都报名了。”

  “别管别人!这是你一辈子的事,你又不是没有主见的毛驴,能让人牵着鼻子走?”

  被比作毛驴,徐慧的火气一下子上来了:“你才是毛驴呢!我是认真考虑过的!”

  徐倩也动了气:“我看你就是头又倔又不听话的毛驴!”

  放着好的好日子不过,非要去吃苦头,有她后悔的时候。

  李复兴连忙使了个眼色:“倩倩,你先别骂她。让慧慧把想法说清楚,你听听看。”

  徐倩按捺住火气,点了点头:“行。只要你能说服我和你姐夫,我不仅同意,还给你提供帮助。”

  “什么帮助?我去了又带不上你们。”

  “那不用你管。只要你能过我这关,你姐夫有办法让你的北大荒生活比别人舒坦。”

  “姐,姐夫,我有几个理由。”

  “说。”

  “第一,这是国家号召和支持的,去边疆开荒也是一种锻炼。”

  “这点我同意,但还不够。哪里都能做贡献,真想锻炼,也可以送你去当兵。”

  虽然眼下还没有正式的女义务兵制度,但部队里已经有了女军官、女学员和不授衔的女技术人员,比如医生、护士、话务员和文艺兵。

  听徐慧提到参军这个极具吸引力的选项,她自己也迟疑了片刻,但很快又找到了新的理由:

  “其次,城里找工作越来越难,去农村发展也是一条新路子。”

  “工作的事你不用操心,你姐夫自有门路帮你安排妥当。”

  徐慧被徐倩一口一个姐夫堵得哑口无言,但她仍不服输,倔强地抛出了最后一个,也是最真实的理由。

  “姐,我就是想去。我想自己一个人生活试试,我想知道,要是没有你和姐夫护着,我到底行不行。不,我坚信我一定行。”

  这个理由让李复兴和徐倩彻底愣住了。

  他们这才意识到,徐明德夫妻去大西北后,他们夫妻俩就像一把密不透风的巨伞,将徐慧牢牢护在羽翼之下。

  他们习惯了当一个无所不能的姐姐姐夫,为妹妹摆平一切障碍,却没料到这种过度保护,反而激起了她的叛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