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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 粮食比人命都贵重

  在四月的印象中,古代的县城虽比不上电视剧里繁华,最起码酒楼茶馆鳞次栉比,走街串巷的小贩叫喊声不断。

  可当她站在城门口,看到上面剥落的“桃花县”匾额在风中摇晃时,心中的悲凉感不由得升腾了起来。

  裹着粗布的伤兵不知是死是活的躺在城墙根下,来来往往的行人步履匆匆的经过,不敢多看一眼。

  拄着枣木拐杖的老妪在瓦砾堆里翻出半个馊掉的窝头,像如获至宝般的擦了擦,然后转身递给了身后饿的皮包骨头的幼童。

  一旁的铁匠铺里,少了一条腿的铁匠,正挥动着手里的大锤,砸着被烧的通红的战刀。

  一双又大又圆的眼睛麻木空洞。

  “乱世诛求急,黎民糠籺窄。”

  此刻,书本里的诗句有了鲜活的注解。

  四月虽有怜悯之心,但她还是头脑清醒,认得清现实的。

  一个穿越而来毫无背景的农女,怎么能跟历史的滚滚车轮相抗衡。

  还是收起悲天悯人之心,过好自己的日子吧!

  胡屠夫家住在城南的槐树巷。

  四月循着原主的记忆很快就来到了他家门前。

  只是开门的并不是胡屠夫,而是他的妻子马氏。

  “嫂子好,胡大哥在家吗?”

  马氏红着眼角,明显是刚刚哭过的。

  “你胡大哥被上面抓走了。”

  “他也被抓走了吗?”

  根据原主的记忆,这个胡大哥是匠籍,用现代话说就是技术性人才,按律可以免除劳役和兵役的。

  马氏无奈的叹了口气。

  “现在这乱世,谁还管那些条条框框的律法呀?”

  “街头的铁匠前两年不也是被抓走,断了条腿才放回来的吗?”

  “我听抓人的差役说,最近逃兵越来越多,他们四处流窜,烧杀抢掠,特别的吓人。”

  “衙门的人手不够,只能抓城里的男丁充数了。”

  “如果真遇到那些人,也不知你胡大哥他还能不能……”

  马氏话没说完便开始低声呜咽,眼角的泪水用帕子擦都擦不完。

  四月不会做思想工作,只能干巴巴的安慰道。

  “嫂子你放心吧,胡大哥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马氏点点头,随后顶着一双红肿的泪眼,抬头问道。

  “你是不是来结算工钱的?”

  话题转的太过,让四月一时没反应过来。

  今天的情况四月实在没办法开口要工钱。

  可如今这世道说不定下次再过来的时候,马氏可能都不在了。

  片刻的纠结后,四月才开了口。

  “嫂子,我家的情况你也了解,全靠我这点工钱维持着呢……”

  见她欲言又止的样子,马氏点点头。

  “我了解。”

  “你胡大哥临走前特意交代过,你的工钱不能欠。”

  说完,马氏转身回屋取出来两吊钱。

  “这是你的工钱。”

  一吊钱是一千文,两吊加一起足有十多斤,放进竹篓里还是有些分量的。

  临走前马氏对四月叮嘱道。

  “如果有合适的营生,你就先去做着吧。”

  四月懂她话里的意思。

  如果胡屠夫回不来的话,他们孤儿寡母估计也活不下去了,自然也就不再需要帮工。

  四月叮嘱马氏注意安全,然后就背着竹篓去了西街的粮市。

  王三两和四月是外来户,按理说在村子里是没有地的。

  但这几年各家各户的劳动力都被抓走去了前线,家里的地忙不过来,四月就租过来种。

  租金按收成的三成算。

  原主是个能干的,家里并不缺粮食吃。

  但细粮都被上面收走了,只给老百姓留下难以下咽的粗粮。

  这是四月最难以适应的地方。

  她今天打算买点细粮回去,改善一下生活。

  只是她刚拐过街角,就看到县城里最大的丰裕粮行前挤满了人。

  “昨天还三十文一斗,今天怎么就八十文了?”

  “这是要活活逼死我们呀!”

  听到人群中的嘶吼声,粮行的伙计儿叉腰站在台阶上,不耐烦的说道。

  “嫌贵?”

  “那就上山啃树皮呀!”

  “外面都在打仗,粮食根本就运不过来。”

  “就这价儿,午时还得涨!”

  四月站在人群外,瞟了一眼店里粮桶里堆放的糙米。

  八十文?

  四月顿时觉得家里的粗粮也不是那么难以下咽。

  不买粮食,四月想去布行瞧一瞧,买点布料回去做衣服。

  然后再添置一些日用品。

  就在她刚走出去没两步,身后顿时传来一个女人歇斯底里的吼声。

  “你们不要再打了,多少钱我们给。”

  “我有钱,我真的有钱,求求你们不要再打了!”

  循着女人的哭声看去,就见一个往嘴里塞着米糕,瘦骨嶙峋的幼童正被几个粮行的伙计儿围在中间。

  伙计们的大脚和硬实的拳头落在孩子的身上,顿时让他口吐鲜血。

  孩子的母亲冲过去,一边将孩子护在身下,一边不停的磕头求饶。

  见那帮人并没有停手的意思。

  忍无可忍的四月飞跑过去,将为首的那人直接踹飞了出去。

  那壮汉如同麻袋一般砸在对面的墙上,扬起一片灰尘。

  刚才还躁动的人群霎那间安静了下来。

  反应过来的其他伙计儿见碰到了硬茬,立即从墙角抄起胳膊粗的棍子。

  “哪里来的疯丫头,敢来丰裕行闹事,真是活腻歪了。”

  四月冷声道。

  “为了一块米糕,将一个这么小的孩子往死里打,你们还是人吗?”

  闻言,就见那几个伙计儿嗤笑一声。

  “这年头粮食比人命都贵重,敢偷米糕,就是打死他也是活该。”

  他这话刚说完,一旁就传来女人惊慌失措的喊声。

  “儿啊,你别吓娘。”

  在场的众人将目光纷纷落在那对母子身上。

  只见女人不顾额头磕出的血,绝望的抱着怀里的孩子。

  小家伙儿手里还死死攥着那半块沾满血污的米糕,嘴里吐着血沫,艰难的张了张嘴。

  “娘,我好饿……”

  话音未落,孩子的头就歪了下去,身子在自己母亲的怀里彻底软了下去。

  “儿啊……”

  女人撕心裂肺的呐喊声,如同利刃般划破了四月的心。

  也激起了围观百姓的愤怒。

  他们无视伙计们手里的棍棒,一个个不要命似的往前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