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府里,那股子刚被灵茶香压下去的腐尸味儿,

  还有肖长老身上散出的、冻骨头缝儿的杀气,又跟还魂似的“呼啦”一下全涌回来了,挤得人喘不上气。

  韩希的眼珠子,像是被那两具歪七扭八、浑身冒不祥红光的“老熟人”,

  周宇和刘辰,

  用看不见的钩子给钩住了,拔都拔不开。

  肖长老那句轻飘飘的“他们,还是你的‘同门’吗?”,

  比三九天的冰溜子还尖利,“噗嗤”一声就把他刚才那通“星泪兰授粉”、“赵德柱排毒”的鬼话气球给扎了个透心凉。

  “残害同门……当废去修为,打入黑煞崖底,受万虫噬心之苦,永世不得超生……”

  韩希嗓子眼干得直冒烟,机械地复述着门规铁律。

  可心里头那面鼓,早就被擂得震天响,咚咚咚地撞着肋骨。

  凶手?

  除了车阳那阴货还能有谁!

  这两坨“东西”身上那股子阴寒刺骨、能把隔夜饭都呕出来的怨气味儿,韩希可太熟了!

  当初那装着“血傀儡试用装”的破葫芦塞他手里时,不就这股子仿佛从坟头棺材板底下抠出来的晦气?

  当时就该把这烫手山芋……

  不,是烧魂的烙铁!

  直接扔丹炉里当柴火烧了!

  结果呢?

  手欠!

  图那点子歪门邪道的好处,偷偷摸摸藏了。

  这下好了,藏出事儿了!

  车阳这**,送礼不成改送终了?

  还专挑肖长老洞府门口抛尸?

  这哪是抛尸,这是把一口能炼了他韩希神魂的黑锅,精准空投,直接扣他天灵盖上了啊!

  冷汗珠子跟不要钱似的,顺着鬓角“滋溜”往下滑,痒得钻心。

  韩希感觉自己的脑子此刻转得比藏经阁门口那被风吹得滴溜溜乱转的测灵风车还快十倍:

  认了知道车阳?

  ——完犊子!

  那不就等于拍着胸脯告诉肖长老:

  “对对对!这俩倒霉蛋身上那‘特产’怨气,弟子熟!弟子还私藏过呢!您看这‘使用心得’要不要也汇报一下?”

  黑煞崖底的万虫噬心套餐预订 1!

  装傻充愣不认?

  ——拉倒吧!

  肖长老那双老眼,毒得跟守着耗子洞修炼了千年的老猫妖似的,这会儿正饶有兴致地盯着自己脸上每一根汗毛跳舞呢!

  这架势,摆明了就是挖好了坑,专等着看他这只心里有鬼的小耗子往哪头撞!

  洞府里静得可怕,只有那两具“红光手办”身上,怨气丝丝缕缕蒸腾的微不可查的“嘶嘶”声,像是在无声地嘲笑他: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韩师弟,你的‘好日子’……这不就来了吗?”

  洞府里那能把人骨头缝都冻裂的死寂和杀气,正像看不见的磨盘一样,嘎吱嘎吱地碾着韩希的神经末梢。

  就在他觉得自己快要被这无声的压力压成一张薄薄的、写满“冤枉”俩字的符纸时,

  肖长老那两道能把人里外看穿的目光,终于“咔嚓”一声,从他身上移开了,稳稳落在了旁边杵得跟尊寒冰雕似的周凌云身上。

  “凌云。”

  肖长老的声音又恢复了平日里那种山岳般的沉稳,

  可那调门儿里掺着的威严,比血炼宗后山玄铁石还硬三分,砸在地上都能崩出火星子。

  “近日宗门地界,不太平。”

  他枯瘦的手指在光可鉴人的玉案上轻轻一点,仿佛点在无形的煞气脉络上,

  “地底下的血煞阴气,跟开了锅的馊水似的,咕嘟嘟往外冒泡泡,怕是有不长眼的邪祟玩意儿,在咱们眼皮子底下刨坑做窝了。”

  周凌云那腰板儿瞬间绷得比他的刀还直,抱拳行礼的动作干净利落,带着金石交击般的脆响:

  “弟子在!”

  眼神锐利得像刚淬过火的刀锋,半丝犹豫都没有。

  “你修为已固,刀心也磨得差不多了,”

  肖长老慢悠悠地说着,指尖灵光一闪,一枚巴掌大小、刻满了蝌蚪般扭动符文的青色玉简,就打着旋儿稳稳飞到了周凌云摊开的掌心。

  “该下山去,沾点真正的血腥气了。”

  那玉简入手冰凉,上面符文流转,隐隐透出一股子沉甸甸的威压。

  “此去,一为摸清那帮腌臜玩意儿的老巢在哪个耗子洞里,二嘛,”

  肖长老眼皮微抬,目光如实质般刮过周凌云紧握刀柄的手,

  “给你那把快在鞘里憋出锈的刀,喂点活食儿,开开荤!

  这是‘巡山令’,拿着它,山下那些依附咱们的土财主、地头蛇,多少得给点面子。

  撞上硬茬子,别傻乎乎地往上冲,该摇人就摇人!

  记住了,探路为主,砍人为辅,小命要紧!摸清了门道,麻溜儿滚回来!”

  “是!弟子谨遵师命!定将邪祟巢穴翻个底朝天!”

  周凌云将那玉简珍而重之地揣进怀里最贴近心口的位置,再次躬身行礼。

  就在他直起身,转身欲走的刹那,那向来冷硬如铁的目光,竟似不经意地朝韩希这边扫了一下。

  那眼神,啧,复杂得跟藏经阁角落里积了三百年的蜘蛛网似的!

  三分“你小子自求多福吧”的凉薄,两分“别真被老狐狸当邪祟给炼了”的隐忧,还有一分……

  像是想提醒点啥,又被硬生生嚼碎了咽回去的别扭?

  快得让人抓不住,但韩希就是觉得,那一眼跟小钩子似的,在他心尖上不轻不重地挠了一下。

  随即,周凌云再没半分停留,大步流星地朝着洞府门口走去。

  那身玄色劲装裹着的背影,在门外透进来的、血炼宗特供的、带着点铁锈味儿的熹微晨光里,

  拉出一道笔直又孤绝的影子,仿佛一把正在缓缓归鞘的刀。

  脚步声沉稳有力,迅速消失在门外,只留下洞府里更加凝滞的空气,以及……

  一个被单独留下面对疾风的韩希。

  韩希心里那点刚被周凌云眼神勾起的小小火苗,“噗”地一声,彻底被肖长老重新聚焦过来的、比万载玄冰还冷的视线给浇灭了。

  得,这下真成砧板上的鱼了!

  还是条穿着破洞烂袍子的咸鱼!

  韩希眼巴巴瞅着周凌云那挺拔的背影彻底融进门外带铁锈味儿的晨光里,心里头那叫一个酸啊!

  就跟生吞了十颗没熟的青皮柠檬似的,酸水儿咕嘟嘟直冒泡。

  下山!自由!满世界溜达!

  这念头像只扑棱蛾子,在他被“残害同门”大锅压得死沉的脑壳里,顽强地扇起了小翅膀。

  这多带劲!

  不比蹲在血炼宗这口大染缸里,整天提防同门捅刀子、应付老狐狸试探、还得跟赵德柱那种老油条斗智斗勇强百倍?

  他仿佛已经闻到了山外野花混着妖兽粪便的“自由”气息!

  “怎么?”

  肖长老那慢悠悠、带着点洞悉一切的老狐狸腔调,像根冰凉的小针,“啪”一下就把韩希心里那点扑棱蛾子给钉墙上了。

  “眼热凌云能下山撒欢儿了?”

  韩希下意识地猛点头,点完才惊觉不妙,赶紧把脖子缩回来,脸上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弟子不敢…”。

  “哼,”

  肖长老鼻腔里哼出一股带着灵茶味儿的凉气,直接打断他那点虚伪的客套,

  “下山历练?你以为是你家后花园遛弯儿呢?”

  他那枯瘦的手指头在玉案上“笃笃”敲了两下,跟敲丧钟似的,

  “外头?那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修罗场!

  邪修挖心掏肺当糖豆嗑,妖兽磨牙等着开荤席,随便踩块石头都可能是能把你神魂都吸干的古阵眼!

  步步杀机,九死一生!”

  肖长老眼皮子一抬,目光跟淬了寒冰的针似的,扎在韩希身上,

  尤其在那件跟被雷劈过又丢进沼泽泡了三天的破道袍上多停留了一瞬:

  “筑基!只有筑基!

  灵力凝实如汞,能脚踩飞剑上九天,才勉强算是从‘修仙界预备役炮灰’转正成了‘有资格行走的正式炮灰’!

  这是多少前辈用命、用血、用魂飞魄散换来的铁律!你?”

  他老人家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下撇了撇,

  “就算你靠着些…嗯…‘歪门邪道’的造化,蛮力能跟刚筑基的愣头青掰掰腕子,可境界不到,就是不到!

  差一丝一毫都不行!

  宗门的规矩,不是给你钻空子的。

  老实待在宗里,啥时候你丹田里那口气真凝成了‘基’,啥时候再提下山这茬!”

  韩希心里头的小人儿早就撇着嘴翻白眼翻到后脑勺去了。

  老古董!

  死规矩!

  可他也门儿清,肖老头这话糙理不糙。

  在血炼宗这种地方,境界就是硬通货,就是护身符。

  他那一身本事,七分靠饕餮那张无底洞的嘴,三分靠心魔那疯狗似的劲儿,

  自己那练气九层的“地基”,虚得跟赵德柱那老货的牙口似的,确实上不得台面。

  “至于你嘛…”

  肖长老话锋一转,跟淬毒的刀子突然调了个头,

  那两道能把人骨髓都冻住的目光,“唰”地一下,

  重新钉死在洞府地面上那两坨还冒着不祥红光的“特产”上——周宇和刘辰牌血傀儡。

  “周宇、刘辰这事儿,透着邪性!

  敢在老夫眼皮子底下,用这等阴毒邪法残害同门,还炼成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

  肖长老的声音陡然沉下去,带着一股子从九幽黄泉里刮出来的寒气,

  “这是把血炼宗的招牌当茅坑板踩!其心可诛!其罪当炼魂点灯!”

  他枯槁的手指头,隔空点向了韩希的鼻尖:“这事儿,就交给你去查!”

  “啥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