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李世民给太子定下的三日期限已到!

  已经连续开了七日的大朝会,在歇了这三日之后,终于再次召开,只是这次.......形势却是与以往,大不相同了!

  五更鼓刚敲过,太极殿内已如烧沸的油锅。

  却还是,驱不散那股子剑拔弩张的寒意。

  世家官员们,昨日在国子监被太子李承乾当众砸懵的颓丧,此刻被一种困兽般的孤注一掷取代。

  他们知道,眼瞎已经是攻守易型......

  可是......

  世家输不起!

  太子的新科举之道若成,那便是掘了世家绵延数百年的根基!

  太极殿内,炭火将空气灼得滚烫,却压不住那股山雨欲来的窒息,而在那龙椅之上,李世民冕旒垂下的玉藻纹丝不动,只余一片深潭般的沉静。

  连续七日的唇枪舌剑,世家门阀如同被逼至悬崖的困兽,喘息粗重,眼中是孤注一掷的疯狂。

  果然,礼仪刚毕。

  “陛下!太子殿下!”一个身着深绯官袍,须发已见花白的老臣猛地出列,声音嘶哑却带着破釜沉舟的尖利,正是荥阳郑氏在朝中硕果仅存的族老郑元寿,只见他双手高举一份奏疏,如同举着烧红的烙铁似的,满面沉痛道,“臣万死,事到如今,也不得不据实上陈,太子殿下请奏新政,改革科举之制,名为广开才路,实则包藏祸心,动摇国本啊陛下!”

  “太子殿下!”说着,这老家伙竟是不等皇帝反应,他便豁然转身,枯瘦的面容投向丹墀下李承乾,浑浊老眼迸射出怨毒的光,满是愤然道:“您口口声声为国取才,然此新制层级递进,府试,乡试,春闱,环环相扣!”

  “然而最终进士,却皆由东宫拟定章程选拔而出!”

  “此举,表面上看来是为国量才取士。”

  “实则,乃是为东宫养士罢了!”

  郑元寿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夜枭啼血,在死寂的大殿中炸开:“此例一开,往后大唐官吏,只知有东宫储君,焉知有陛下?”

  “太子殿下,您这是要效法前隋杨广,行那欺君罔上,培植私党,觊觎神器之举吗?”

  “陛下!”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臣,颤巍巍出列,正是清河崔氏在朝堂硕果仅存的代言人,崔御史。

  "近几日来,老臣认真分析拜读了太子殿下的新科举之道的奏议,却发现......"他声音嘶哑,带着孤注一掷的悲愤,“太子殿下所倡新科举,层级分明,看似公允,实则正如郑元首所言,暗藏祸心!”

  “县试、府试、乡试、会试…层层遴选,此等国之抡才大典,竟全由东宫一手擘画!”

  他猛地抬头,浑浊老眼射出利箭般的光,直刺丹墀下的李承乾:“敢问太子殿下!”

  “此新法若行,天下士子,自童生至进士,岂非尽出东宫门下?”

  “其心昭然若揭,此乃培植私党,架空君父,欲效仿前隋炀帝故事乎?!”

  “臣附议!”另一名出身太原王氏的官员立刻跟上,声音尖利,“殿下借新政之名,行揽权之实!”

  “寒门骤贵,只知有东宫,不知有陛下!”

  “长此以往,君不君,臣不臣,国将不国!”

  “还请陛下明鉴,此乃取乱之道,万不可行啊!”

  “臣等恳请陛下三思!”呼啦啦一片绯袍紫衣跪倒,以头抢地,声浪几乎要掀翻殿顶。

  此刻的他们,已经不敢再纠缠具体考法,只能死死咬住“太子揽权”这根最后的救命稻草,言辞诛心,将李承乾推到了图谋不轨的风口浪尖。

  “此乃取乱之道,亡国之兆!”

  “陛下!万不可准啊!”

  “臣附议!”

  “郑老大人所言,字字泣血!”

  “请陛下三思!”依附世家的官员如同被注入强心剂,纷纷出列,黑压压跪倒一片,叩首之声沉闷如雷。

  他们不敢抬头看御座上的皇帝,只将矛头死死对准太子,字字句句诛心,要将僭越,结党的滔天罪名死死扣在李承乾头上。

  这......也算是他们这些世家在困兽犹斗之下,发出的最终反击了!

  空气凝固了,无形的弦绷紧到极致,仿佛下一刻就要断裂。

  李世民的目光终于动了动,越过那些叩拜的臣子,落在阶下长身玉立的太子身上,辨不出喜怒,只淡淡问道:“太子,众卿所虑,你…作何解?”

  那声音不高,却像一块巨石压在李承乾心头,也压在每一个屏息凝神的人心上。

  饶是他知道,父皇如今无条件信任自己.......

  但......父皇不仅是自己的父亲,还是皇帝啊......

  而且还是......玄武门八百人杀兄弑弟囚父,才夺得大位的皇帝!

  还真别说,有那么一刻,李承乾面色还真的有些慌了......

  世家官员看到这一幕,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色。

  成了!

  陛下果然起了疑心!

  而最近一直都是泰山崩于前都面不改色的太子殿下,也终于显出一丝慌乱!

  果然,天家父子不管关系多么的亲密,但始终也是天然的对手啊!

  所以,这父子生隙,便是他们唯一的翻盘机会!

  李承乾深吸一口气,胸膛微微起伏。

  他迎着父皇那深不可测的目光,再缓缓扫过下方那些或怨毒,或幸灾乐祸,或忧心忡忡的脸。

  压力如同巨石一般,沉甸甸压在李承乾肩头

  世家这最后的反扑,狠辣异常,直指要害!

  但心中虽有一丝惊慌,可他却没有辩解,甚至都没有愤怒,只是嘴角牵起近乎冷酷的弧度,“看来....是时候拿出最后一招了!”

  想了想,太子猛地踏前一步,玄色储君袍袖无风自动。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怒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向前踏出一步。

  这一步踏得沉稳,踏碎了殿内喧嚣的死寂。

  “诸卿所言.....乍一听还真有点道理似的。”李承乾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压住了所有嘈杂,“又是忧国忧民,又是拳拳之心,听得孤…...甚为感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