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打是必须的。”赵牧拿起一枚棋子,在指尖把玩。

  “但不能蛮干。”

  “高昌地处丝路咽喉,位置关键。”

  “直接动兵,成本太高,也容易把其他西域小国推向西突厥。”

  “得让他自己把脖子伸过来...或者,让他的靠山,不敢接他这颗烫手山芋。”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算计的精光:“让你舅舅找几个嘴巴严,脑子活的可靠商人,去接触高昌那边与我们关系尚可的豪商或者小贵族,放出点风声...”

  “什么风声?”李承乾凑近了些。

  “就说...”赵牧压低了声音,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

  “大唐灭了薛延陀,缴获牛羊马匹,皮货矿石堆积如山,正愁销路。”

  “朝廷有意在河西张掖或敦煌,新开一个大型边贸榷场,专为吞吐这些缴获物资,同时也为西域诸国提供一个大宗交易平台。”

  “规模嘛...会是现在高昌那几个小市集的十倍不止!”

  “税赋嘛...初期嘛,为了吸引人气,自然比高昌那边公道得多!”

  李承乾瞬间领悟,眼睛放光:

  “先生的意思是...釜底抽薪?”

  “用巨大的利益,吸引西域商路绕开高昌,直接流向我们掌控的榷场?”

  “这样岂不是能彻底断了高昌赖以生存的过路财源?”

  “对。”赵牧将棋子轻轻按在棋盘一处关键位置。

  “麴文泰为什么敢当墙头草?”

  “不就是仗着丝路咽喉,收过路费收到手软吗?”

  “我们在他家门口开个更大,更好,更便宜的超级市场,你看那些逐利的商人,是继续忍受他的盘剥,还是用脚投票?”

  “商路一改道,高昌就成了沙漠里的孤城,他麴文泰还能蹦跶几天?”

  “到时候,不用我们打,他国内那些靠商路吃饭的贵族豪商,就能把他生吞活剥了。”

  “西突厥?”

  “他们自己内部还一团乱麻,真会为了一个断了财路,内部不稳的高昌,跟我大唐翻脸?”

  李承乾听得心潮澎湃,对赵牧这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手段佩服得五体投地:

  “先生大才!”

  “此乃不战而屈人之兵!”

  “承乾即刻去办!”

  “急什么。”

  赵牧摆摆手,又恢复了慵懒神态。

  “让风声飞一会儿。”

  “顺便...让你舅舅在物色商人的时候,无意中透露一点,就说朝廷为了保障这个新榷场的顺利运转和商路安全,可能会在敦煌或阳关附近,增派一支...嗯,护商军,规模嘛,至少五千精锐骑兵。”

  “武器装备嘛...自然是最新式的。”

  李承乾会意:“虚张声势,敲山震虎!”

  “让西突厥和高昌都掂量掂量!”

  “嗯....就这样办。”赵牧满意的点了点头。

  “最好是能震慑住他们,至少近期内不要闹出大乱子影响到大唐西部就可以了,逼近眼下长安科举改革在即,要是他们闹得过分,又会让朝中那些**,牵强附会阻拦新政了。”

  “这点,应当没问题,毕竟英国公几十万大军,至少还有一半在西域驻扎呢。”太子也露出了笑容

  “那就好!”赵牧说罢,打了个哈欠。

  “好了,正事说完。”

  “我那坛三十年的剑南烧春呢?”

  “嗓子真有点干了。”

  李承乾一拍脑门,连忙笑道:“瞧我这记性!”

  “早备好了!”

  “就在楼下马车里,这就让人给先生搬上来!”

  他朝门外候着的侍卫吩咐了一声。

  很快,一坛泥封完好,散发着岁月醇香的酒坛被小心翼翼地抬了上来。

  坛身古朴,透着厚重。

  赵牧眼睛一亮,坐起身:“算你有点良心。”

  他示意苏晓晓开坛。

  浓郁醉人的酒香瞬间弥漫了整个暖阁,连阿依娜都停下了舞步,好奇地吸了吸鼻子。

  “来,承乾,陪先生喝一杯。”

  赵牧亲自倒了两大碗琥珀色的酒液,递给李承乾一碗。

  “庆祝你昨日...初露峥嵘!”

  “谢先生!”

  李承乾双手接过,心头暖流涌动。

  这不仅仅是庆功酒,更是一种认可,一种来自幕后执棋者的肯定。

  他仰头,将碗中烈酒一饮而尽,辛辣滚烫的液体直冲肺腑,带来一股豪情。

  窗外,雪后初晴的阳光洒在长安城的屋瓦上,泛着清冷的光。

  暖阁内酒香馥郁,丝竹悦耳。

  但李承乾知道,这短暂的宁静下,西边丝路的风沙,世家门阀的怨毒,佛道势力的暗流,都如同蛰伏的猛兽,等待着下一场风暴。

  而身边这位看似慵懒的先生,早已为他在棋盘上,布下了应对惊雷的后手。

  接下来的日子,长安城仿佛进入了暴风雨前的宁静。

  只是,在李世民给太子定下的三日之期到来的前一天。

  关于在敦煌开设大型边贸榷场并可能派驻护商军的风声,如同长了翅膀,通过长孙无忌精心挑选的几位大商人,迅速流传开来。

  消息所到之处,引起了巨大的震动!

  与敦煌,张掖等地商路有利益相关的官员和豪商闻风而动,开始私下打探消息真伪,盘算着其中蕴含的巨大商机。

  只是,已经彻底失去了西域商道所有利益的卢府之中。

  气氛压抑得如同坟墓。

  自郑仁泰倒台,卢宏哀毁过度死于归乡途中后,卢承庆便一病不起。

  曾经煊赫的府邸,如今门可罗雀,连仆役走路都踮着脚尖。

  昏暗的书房内,弥漫着浓重的药味。

  卢承庆斜靠在榻上,脸色蜡黄,眼窝深陷,短短时日仿佛老了十岁。

  他剧烈地咳嗽着,手中紧紧攥着一封密信,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信是从范阳老家加急送来的,是他的族弟,掌控着卢家最大盐号裕丰隆的卢福亲笔所书。

  信中没有多余的问候,只有冰冷残酷的现实:

  “...裕丰隆盐引被削三成,转拨新晋皇商...”

  “河西粮道三股干系,已被东宫系官员接手...”

  “长安十二间旺铺地契交割完毕,买家背景深不可测,疑与东宫有关...家族财源,十去七八...”

  “族中人心惶惶,多有怨言...”

  “京中若再无转机,恐家族人心也将动摇...”

  “咳咳咳...噗!”

  卢承庆看着信中根基动摇四个字,气血翻涌,再也忍不住,一口暗红的鲜血猛地喷在信纸上,洇开一片刺目的污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