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阁内,虽加入天上人间不久,但已经将这里当成家的阿依娜气得小脸通红,脚踝的金铃叮当作响:“爷!”

  “他们...他们欺人太甚!”

  “这不明摆着往您和太子殿下身上泼脏水吗?”

  “我去跟他们理论!”

  苏晓晓也蹙着秀眉,**赵牧肩膀的手都停了。

  赵牧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摇摇头:“傻丫头,理论什么?”

  “陈处默那憨货在唱大戏呢。”

  “这小子倒是演得还挺卖力......”

  “咱们且看着就是了......不必理会!”

  他透过琉璃窗,饶有兴致地看着楼下程处默那副“奉命找茬”的跋扈模样。

  “唱戏?”

  云袖抱着琵琶,一脸担忧中夹杂着不解。

  “嗯。”赵牧捻起一枚蜜饯丢进嘴里。

  “太子这是‘以退为进’,自己先坐实一个‘因谣言恼羞成怒,迁怒青楼’的莽撞形象。”

  “这形象越‘真实’,等真相大白时,反差才越大,耳光才越响。”

  “而且...他这么一闹,等于告诉全长安,他李承乾和这天上人间关系匪浅,有人想借这里做文章对付他。”

  “这是警告,也是...钓鱼。”

  果然,程处默在门口耀武扬威地吆喝了足有一炷香时间,把太子严查天上人间的消息吼得半个平康坊都知道了,才装模作样地一挥手:“走!”

  “下一家!”

  “给本将军仔细搜,看看还有没有敢编排太子殿下的腌臜地方!”

  带着金吾卫,呼啦啦又冲向坊内其他几家背景没那么硬的普通勾栏,闹得鸡飞狗跳。

  程处默这一闹,如同在滚油锅里又浇了一瓢冷水,瞬间炸了!

  “看见没?”

  “太子急了!”

  “金吾卫都派去查青楼了!”

  “这不是心虚是什么?”

  “啧啧,肯定是谣言戳到他痛处了!”

  “那‘天上人间’据说就是太子寻欢作乐的老窝!”

  “唉,看来太子真是被酒色迷了心窍,这新政...悬了!”

  “嘘!”

  “小声点,没看金吾卫在抓人吗?”

  街头巷尾,议论纷纷。

  太子恼羞成怒的形象似乎更加坐实了。

  然而,几乎在程处默闹腾的同时,京兆府的安民告示和开放投书答疑的通告,也贴满了各坊市口和务本坊等学子聚集地。

  告示行文严谨,直指有人恶意造谣破坏新政,呼吁百姓举报,并将话题巧妙引回新政本身。

  这一张一弛,一莽一稳,让原本一面倒的舆论出现了微妙的撕裂。

  寒门学子中,开始有人低声议论:“京兆府这告示...好像有点道理?”

  “太子若真昏聩,何必搞这么复杂的新政?”

  “是啊,还开放答疑...这不像心虚的样子。”

  “程小黑子去查青楼...是有点难看,但说不定...是障眼法?”

  “赵兄,你说咱们要不要去京兆府投书问问?”

  “关于府试御科考农桑那条,我有些想法...”

  “走!”

  “同去!”

  “总比干等着强!”

  更有一股暗流,在寒门学子中悄然涌动。

  一些曾受过世家子弟欺压,或对新政抱有极大期望的年轻士子,在“有心人”的点拨下,热血上涌。

  他们自发地组织起来,在张贴污蔑揭帖的地方,也贴上自己手写的,略显稚嫩却充满**的辩驳文章,与那些污言秽语针锋相对。

  当有世家好奴想故技重施殴打撕毁时,总会恰巧有路过的热心壮汉或巡街的武侯及时出现阻止。

  长安城,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混乱的舆论战场。

  明枪暗箭,你来我往。

  第二日深夜。

  京兆府衙后堂,烛火摇曳。

  马周一脸疲惫却难掩兴奋,将一叠厚厚的卷宗和几张按着鲜红手印的供词递给李承乾:“殿下!”

  “鱼儿咬钩了!”

  “而且...是条不小的鱼!”

  李承乾精神一振,接过翻看。

  马周快速汇报:“按殿下吩咐,明查虚张声势,暗访紧抓源头。”

  “金吾卫明面上大张旗鼓查抄了几家小文社,闹得沸沸扬扬,实则进展缓慢,意在打草惊蛇。”

  “暗地里,臣与程将军的暗探合作,死死盯住了最初传播冠冕狎妓,新政祸国等核心谣言的那几个泼皮和落魄文人。”

  “这几个家伙,起初还嘴硬。”

  “但程将军手下的暗探...咳,手段了得,很快撬开了其中两人的嘴,他们供认,是收了永兴坊墨香斋书铺王掌柜的钱,按要求在特定地点张贴,散播特定内容的揭帖。”

  “我们顺藤摸瓜,连夜控制了王掌柜。”

  马周指着供词:“这王掌柜一开始还想抵赖,但证据面前,很快崩溃,他交代,是他们东家,也就是弘文馆直学士,郑仁泰郑大人的管家郑福,前日深夜亲自到书铺找他,还给了他一笔不小的银钱和一摞早已写好的揭帖内容,让他找人散出去。”

  “还威胁说,若办不好,他这一家老小都将会被发卖。”

  “郑仁泰?!”

  李承乾眼中寒光爆射!

  郑仁泰,荥阳郑氏在长安的重要人物,弘文馆直学士,清流身份,地位不低!

  更重要的是,此人一向以方正自居,对新政明面上并未激烈反对,没想到暗地里竟行此龌龊之事!

  这可比抓几个小喽啰分量重太多了!

  “人证,部分物证俱在,王掌柜和那两个泼皮的供词画押在此!”马周补充道。

  “郑福此刻应还在郑府。”

  “是否...立刻拿人?”

  李承乾手指敲着桌面,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光芒,摇头道:“不....郑仁泰是条大鱼,但未必是最大的鱼。”

  “拿一个管家,动不了郑仁泰的根本,他完全可以矢口否认,说是家奴背主妄为。”

  “打草惊蛇,反而可能会让他彻底缩回去。”

  他看向马周,吩咐道:“王掌柜和那两个泼皮,严加看管,不得走漏风声,郑福那边...给孤盯死了!”

  “看他接触谁,传递什么消息!”

  “尤其是...看他会不会去联络其他世家的人!”

  “毕竟这郑家与范阳卢氏,可是世代姻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