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新鲜去吧,娘还有事要忙呢,就不陪你们了”,她一边说,一边将张昌平也拎了上去。

  她要去郭冬冬那里打听打听农户的粮食还要多久才能收完。

  虽然郭冬冬并不认识庄大福,但他总是出谷,肯定知道其他村落的粮食的收成情况,可以做对比估算时间。

  眼下距离她出城,已经过去十日了。

  距离和庄大福收购粮食,已经有一个月了。

  已是深秋。

  谷中万物凋零,不见半点绿,远比她刚来的时候,更加凄凉。

  谷中如此,谷外想必也是一样。

  两头驴没了新鲜草吃,今日只能吃些干草,租车的人怕驴饿到,还会喂他吃糙面馍馍。

  在大家的投喂之下,驴不但没有消瘦,反而还更加胖了。

  当然也和动物在入冬之前会囤积脂肪御寒有关。

  宋婉清沿着小路,往郭冬冬家走去。

  树叶在地面堆积了厚厚一层,人走在上面,发出声声的脆响。

  路上,她碰见了孟山。

  孟山正一脸不耐烦拉着一名喝得酩酊大醉的中年男子,也不知道是要去哪里。

  “村正”,她侧过身子,礼貌问好。

  孟山不冷不热看了她一眼,催促那中年男子,“你若是再不走,就死在这吧!”

  “死?”中年男子眯着眼睛,走路七歪八扭,他伸出一根手指,指向孟山,“我巴不得你能给我一个痛快,奈何,你心太软……哈哈哈哈……”

  他大笑起来。

  孟山脸色更黑,阴沉得都快要滴出水来。

  宋婉清不敢再留,加快步伐离开,一直走了很远,她的心都在狂跳。

  听两人的对话,他们认识?

  那应当不是新来的难民了。

  可她来了这么久,村里绝大多数人她都见过,唯独对这名中年男子却没有一点印象。

  终日闭门不出,还是进谷探亲?

  若是前者她倒是不担心,但若是后者……孟山是从京城流放而来,他的旧交故识,绝大部分应当都是久居京城,身份尊贵之人。

  这醉酒的中年男子,若也是被流放来倒还好,但若是特意来此探望旧友,那就很难不让人多想了。

  衢州距离京城,要经过十三道城池,全程一千五百里路。

  可别小看这一千五百里地,地图上标记过,京城四周群山环绕,也就是说这一千五百里,绝大部分都是山路。

  走山路,赶路的时间就要大大的拉长。

  一个半月就能走完的路,寻常人能在四个月内赶到,已经是快了。

  更何况,山,是土匪盘踞之地。

  如今匪徒如此猖獗,想必也有朝廷不再剿匪的缘故。

  无论是进京还是离京,想必一路都不会太平。

  于慧兰曾和她说过,他们二人在此谷中生活了很久,女儿都已经出嫁了,那少说也已有十五年了。

  十五年,足够一个人改头换面,便是亲情也该淡薄了。

  这中年男子长途跋涉来此,就为了探望旧识?

  不太可能。

  只怕,他是带了目的来此。

  难不成,是京城出事了?

  这个想法刚冒出来,就被宋婉清给掐灭了。

  天子脚下,京城若是出事,那其他的州县应该早有预兆才对。

  可如果不是这个,这中年男子长途跋涉来此,又是为了什么?

  不知不觉中,她已经走到了郭冬冬家门口。

  “宋姑娘,你怎么来了?”

  郭冬冬见她一直在门口站着不进来,走出来迎她。

  自从卖鱼一事后,两人的关系可谓是十分融洽。

  宋婉清回神,笑了笑,“我来向你打听打听,庄稼还要多久才能收完?”

  想不出,干脆不想了。

  依旧是那句话,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进来说吧,我新泡了一壶茶,给你尝尝。”

  郭冬冬平日里除了外出收货,便是在院中泡茶,除此之外,似乎再没别的乐趣了。

  像他这样二十三四的年纪,许多人儿子都八九岁了。

  可他却无妻无子,孤身一人。

  倒也乐得自在清闲。

  他有模有样的倒了两杯茶,将其中的一杯,递到了宋婉清面前,“宋姑娘,请。”

  “多谢”,宋婉清端起茶杯,放在唇边,轻轻抿了一口。

  清甜的味道,自舌尖蔓延,充斥着整个口腔。

  “好茶”,宋婉清赞叹一声。

  茶受朝廷管控,是有茶税的,寻常的百姓根本喝不起茶。

  “那是当然”,郭冬冬一脸得意,“这可是我花了高价从私人手里买的,也就是你,寻常人我可舍不得拿出来。”

  宋婉清笑道:“你这样说,我可要受宠若惊了。”

  她敲了敲桌子,“说正事。”

  郭冬冬清了清嗓子,“我前天出谷的时候,特意找人问了,庄大福的地都收完了,正在制米呢,想来也快了,也就这个月的事情了。”

  宋婉清裹紧身上的衣服,呼出一抹白气,“若是再不制好,只怕是要下雪了,你有没有觉得天冷的很快?”

  虽然说北方的秋季本就很短。

  但最起码气温不会下降的这么快。

  前几**们还穿的薄袄,这几日连厚棉袄都裹上了。

  这还是没有下雨的情况下。

  一场秋雨一场寒。

  若是下了雨,气温只会更低。

  这几日,她估计一早一晚气温都在零下了。

  “可不是”,郭冬冬将手揣进袖子里,“天天有人来找我买棉袄,我那点存货全都卖了,不过也不用急,咱们村今日只来了一位难民,想必衢州城内很快就要恢复正常了。”

  宋婉清皱了皱眉,“你说今日来了一位难民?”

  “是啊,是个中年男子,叫温家鸣”,郭冬冬朝她招手,在她耳边低声耳语,“我瞧着那人,似乎是村正的旧识,两人都冷着脸,你想想刚来的难民,哪个敢对村正冷脸,而且两人的举止也不像第一次见面。”

  宋婉清想起在路上时看到的场面,若有所思。

  她还是觉得,这温家鸣来此的目的并不简单,难民的身份是假的也说不定,又或许连名字都不是真的。

  思及此处,她不由得想起双木。

  他身为黑甲卫,肯定要比普通人知道的多,或许可以向他打听打听消息。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