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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嬷嬷看着祝红玉眼中燃起的带着彷徨的火苗,心里既欣慰又酸楚。

  她家夫人终究还是当年那个敢爱敢恨的姑娘,只是被这深宅磨得有些畏首畏尾了。

  她拉着祝红玉在榻边坐下,像小时候哄她那样:“夫人肯听劝,这就对了。咱们不急,一步步来。”

  “国公爷那性子硬碰硬不行,直来直去他也接不住,得用润物细无声的一点一点渗透才行。”

  祝红玉点头,认真把嬷嬷说的话记在了心里。

  “往后啊,国公爷来看大小姐、二小姐的时候,您别总像待客似的,让奶娘丫鬟抱着孩子给他看,自己却站得远远的回话。”

  云嬷嬷细细分说。

  “第一,您得多在他身边跟他说说二位小姐的趣事。比如,大小姐今天又说了什么童言童语,二小姐吐了个多大的泡泡。哪怕就说一句‘您瞧,岚儿这眉眼是不是越长越像您了?’都好呀。”

  “第二,您得让他看见您需要他……”

  云嬷嬷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祝红玉打断了。

  “等等,嬷嬷您慢点说,我拿纸笔都记下来。”

  她慌张地起身想要把云嬷嬷说的这些话都记下来。

  爹娘教过她习武,教过她持家,可没教过她如何笼络夫君的心。

  云嬷嬷这些话对她来说实在是有些复杂了。

  见她主动提笔认真聆听教诲,云嬷嬷哭笑不得,但也为夫人这肯上进的心思感动不已。

  她一点一点将自己的心得掰开了揉碎了教给她。

  “府里事务您处理得好是您的本事。可往后禀报时别光说‘事已办妥’、‘诸事顺遂’这种话。偶尔也可以说说您遇到的难处,哪怕只是一些小事。”

  云嬷嬷举例:“比如,‘今日庄子上送来几匹料子,我看着那匹雨过天青的极好,想给您做件家常直裰又怕颜色太素您不喜,您瞧瞧?’或者‘西街铺子的掌柜回话说有批货在路上耽搁了,我正想着怎么跟老主顾们解释才好,您在外头见多识广,可有什么主意?’”

  祝红玉听到这话,有些迟疑:“这会不会让他觉得我太没主见了?”

  云嬷嬷连忙摇头:“怎么会!这里头学问可大着呢。”

  祝红玉不解。

  云嬷嬷又道:“这是要让他觉得他是被您需要的,而不只是个摆设。”

  祝红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第三,国公爷不是爱写信么?那您也写。”云嬷嬷又笑。

  “不必写什么长篇大论,就给他写点家常小事。比如您下厨给他做了什么,或者大小姐二小姐又发生了什么趣事。”

  “总而言之,东西不必贵重,话也不必太多,关键是让他发现您对他的那份惦记。这一套下来他看了心里能没点波澜?”

  祝红玉一边点头一边将嬷嬷的话全都记了下来。

  果然是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啊。

  若是没有云嬷嬷,她得多走多少年的弯路。

  “最后这点,夫人可能最难做,但也最重要。”云嬷嬷握着她的手紧了紧。

  “他送的东西您若真喜欢,就戴上、用上。他若看见了,您就大大方方说一句‘这簪子别致,衬得这衣裳都亮了些,多谢您费心。’要把夸奖具体要落到实处,让他知道您把他的心意放在了欣赏。”

  “若是起了争执,哪怕偶尔使点小性子也无妨。别整天端着国公夫人的架子,男人呀,对外喜欢贤妻但对内您若是一直这么古板,他也是会不喜的。”云嬷嬷声音更低。

  “您要让他知道您对他也是有脾气的,可不是那泥塑的菩萨。”

  云嬷嬷说完,看着祝红玉微微睁大的眼睛,拍了拍她的手背:“夫人,您别怕。这不是让您去曲意逢迎,是让您一点点做回祝红玉。”

  “您想,当年国公爷肯娶您,图的不就是您骨子里那份真性情、那股子鲜活气儿么?如今您把自己藏得太好了,他反而找不着门了。”

  祝红玉听着心口怦怦直跳,脸颊也有些发热。

  嬷嬷说的这些,桩桩件件,听起来都不难,可对她而言每一件都需要鼓起莫大的勇气。

  可既然决定了要过一辈子,既然心有不甘那就试试吧。

  为了自己,也为了两个女儿。

  她深吸一口气,对着云嬷嬷重重地点了点头。

  *

  翌日清晨,祝红玉起了个大早。

  对镜梳妆时,犹豫再三,还是让丫鬟将裴明镜昨日送给她的那个玉兰花簪子簪到了发髻上。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那点陌生的羞怯与别扭。

  她这么做不是为了讨好,是为了她,也是为了孩子……

  试一试。

  用过早膳,她没像往常那样直接去处理庶务,而是先去了西厢看望映舒。

  小姑娘正由惊蛰陪着认字,见母亲来了欢快地扑过来。

  “母亲!你看,我写了自己的名字!”映舒举着一张涂得有些歪扭的纸。

  祝红玉接过仔细看了看,笑道:“我们舒儿真厉害,写得越来越好了。”

  她蹲下身搂着女儿,状似随意地说:“等爹爹回来,你拿给爹爹看看,爹爹定会夸你。”

  映舒眼睛一亮:“真的吗?爹爹会夸我吗?”

  “当然会。”祝红玉语气笃定,心里却有些打鼓。

  没过多久,裴明镜回府后照例先往正院来。

  一进门便见祝红玉坐在窗边的榻上手里拿着本账册,女儿趴在她膝头,咿咿呀呀地说着什么。

  他一眼就看到了祝红玉头上带着的那支玉兰花簪。

  裴明镜脚步微顿。

  “爹爹。”映舒眼尖,立刻滑下榻跑到娘亲的书案上将自己写的大字拿了下来冲向裴明镜。

  “爹爹看,我写的名字,好看吗?”

  裴明镜弯腰接过,展开一看,整个人却僵在了原地。

  上边并非女儿写的大字,而是一张被眼泪晕染过的废纸。

  他认出了上面的字迹,是夫人亲笔所写。

  【裴明镜,我心中确有郁结。

  郁结在你那句答不出的爱。

  郁结在我明知是奢求却仍忍不住期盼。

  郁结在你我之间,始终隔着那该死的分寸。

  簪子很美,可我更想知道你送我时想的只是“此物衬她”,还是也有那么一点想让我开心?

  我是不是太贪心了?

  你就当我疯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