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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祝红玉的吻生涩却滚烫。

  “裴明镜,你真好。”她含糊着呢喃。

  她突如其来的吻让裴明镜不知该如何是好,他僵在原地不知道该如何去回应。

  她的手臂攀上他的脖颈,唇瓣顺着他的脖子往下一点一点游移。

  随后不管不顾地将他向后推去。

  身后是平日小憩的软榻。

  裴明镜触碰到榻上微凉的锦缎时才猛地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他竟然被自己的夫人以一种近乎“袭击”的方式推倒了?

  她趴在他的上方,乌黑的发丝散落下来扫过他脸颊,带着淡淡的桂花香。

  成婚几年,他们同床共枕,从未有过这样的时刻。

  裴明镜绷紧了全身的肌肉,手臂还虚虚环在她腰侧,不知是该推开她还是该抱紧她。

  他想说“于礼不合”。

  但这个时候说这四个字实在是太煞风景。

  他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能说出来。

  就在这时,祝红玉忽然停下了所有动作。

  她盯着他的双眸,眼中闪过一抹羞涩,但还是鼓起勇气问了出来:“裴明镜,你爱我吗?”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凝固。

  裴明镜眼神中闪过片刻的茫然。

  爱?

  他爱她吗?

  他不知道什么才算爱。

  他只知道她生孩子时他会担忧焦急吃不下饭,她生下女儿后他发自肺腑的欢喜,她关心他时他心底会冒出不受控制的喜悦。

  这是爱吗?

  他不明白。

  世人常说母亲生来就爱自己的孩子,可他的母亲似乎并不爱他。

  母亲给他的都是沉甸甸的枷锁。

  如果那是爱,那他宁可不要爱。

  沉默在两人之间弥漫开来。

  祝红玉眼中的光随着他沉默的瞬间,一点点黯淡下去。

  她脸上残留的红晕褪尽,只剩下一抹苍白。

  她攀在他颈后的手指也一点点松开,滑落。

  祝红玉十分懊恼。

  她在干什么?

  她怎么会问出这种蠢问题?

  他们不过是各取所需。

  她怎么就被一句“先是祝红玉”冲昏了头,奢望起那些风花雪月、话本子里才有的情啊爱啊?

  巨大的尴尬和难堪后知后觉地涌上来,淹没了方才那点不管不顾的勇气和情意。

  她简直想立刻挖个地洞钻进去或者时光能倒流堵住自己那张破嘴。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寂静几乎要压垮她时。

  “哇呜——!”

  一声嘹亮的啼哭猛地从旁边的摇篮里响起。

  是小女儿。

  她哭得惊天动地,两人都被这哭声给惊醒了。

  他们对视一眼,祝红玉的脸瞬间红透了。

  她几乎是从他身上弹起来,手忙脚乱地离开软榻。

  踉跄着脚步扑向摇篮,背影带着明显的仓皇。

  “岚儿不哭,娘亲在呢,岚儿乖哦~”她赶紧抱起女儿温柔地哄了起来。

  裴明镜也缓缓从榻上坐了起来整理衣裳。

  看着她的背影,他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

  那句“我……”在舌尖转了几转还是没能说出口。

  祝红玉没给他一个眼神,冲着外间唤道:“奶娘,谷雨,岚儿尿了。”

  外间立刻有了响动。

  奶娘和守夜的谷雨很快带着温水和干净的尿布跑了进来。

  祝红玉让开位置,让奶娘熟练地给小女儿更换尿布。

  换好了尿布又喝了奶,她的抽噎声才渐渐小了下去,睁着乌溜溜的眼睛好奇地看着围着她的大人。

  见女儿停止了哭泣,祝红玉松了一口气。

  等到脸上那阵火烧火燎的感觉褪去,她才扭头看向了身后的裴明镜,挤出一抹得体的笑:“国公爷,很晚了,您先去歇着吧。我还要照顾岚儿呢。”

  裴明镜沉默一瞬,开口道:“不是有丫鬟和奶娘么?”

  “舒儿也吵吵嚷嚷着让我陪她睡呢,总不能有了岚儿就忽视了她。”祝红玉微微一笑,像是先前什么也没发生。

  裴明镜听懂了。

  她在找借口,今晚不想见到他。

  “嗯。那辛苦你了。”他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祝红玉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忍不住在心底唾弃自己真蠢。

  怎么会鬼迷心窍问出那句话?

  把一场心照不宣、各取所需的交易,生生扯到情爱上头去。

  真是自取其辱。

  *

  百日宴之后,裴明镜敏锐地察觉到了祝红玉的一些变化。

  外人眼里,她依旧是那个无可挑剔的国公夫人。

  宴席安排滴水不漏,人情往来妥帖周到。

  对府中仆役恩威并施,对上门的各色亲戚应付自如。

  甚至对他这个国公爷也愈发得体了。

  她会在他归家时恰到好处地命人奉上温度适宜的茶,轻声细语地禀报今日府中要事,语气平稳,条理清晰,没有错漏。

  还会在他偶尔留宿外院书房时派人送来寝具和夜宵,周到又体贴。

  夜里若同寝,她不再有那些无意识的贴近。

  总是规规矩矩躺在属于她的那侧,像是刻意在拉开两人的距离。

  她甚至也不和他“吵架”了。

  以往两人产生分歧时她总会据理力争,最后往往是他憋着一肚子道理回去写“陈情书”。

  如今起了争执她只是安静地听,然后垂下眼睛说一声:“国公爷考虑得周全,便依国公爷的意思办吧。”

  她顺从又疏离。

  裴明镜不习惯这样的祝红玉。

  他宁愿她像从前那样瞪着眼睛跟他理论,哪怕说不过他也会气鼓鼓地甩袖子走人。

  第二天或许还会在饭菜口味上“不小心”出点无伤大雅的小错,让他知道她还在恼。

  那至少是鲜活的,有温度的。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完美得像一副工笔绘就的“贤妻图”。

  他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那天夜里他的沉默伤了她的心。

  可就算时间能够倒流,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回应她。

  现在他该如何弥补她呢?

  裴明镜想不出来。

  于是两人就这样尴尬地相处着。

  裴明镜心烦意乱,但祝红玉却看不出任何异样。

  这样的日子过了几天,他心中烦闷,干脆出门散心。

  不知不觉,竟走到了西市最热闹的珍宝阁附近。

  他正打算绕开这人声鼎沸之处,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铺子里走了出来。

  那人锦衣玉带,眉眼飞扬,正是永安王谢翊宁。

  他手里拿着个精巧的锦盒,正低头跟身边的侍卫说着什么。

  嘴角噙着笑,一副春风得意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