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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迟琰握住她颤抖的双手,目光灼灼直视着她的眼睛:“而且,你错了,玉归。”

  萧玉归一怔,泪珠悬在睫上。

  “你根本就不该有这个疑问。”他声音缓慢而低沉,“就像没有人会问‘溪水是不是水’,‘青山是不是山’一样,女子本就是堂堂正正的人,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何须质疑?”

  他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水:“你读过的书不比任何男子少,你的见识常常让我也自愧弗如,你通医擅武,有机敏谋略,独立果敢,又善良正义,你的价值远不止那些人和俗世定义的成婚生育那么少,何必将他们的话放在心里?”

  萧玉归的呼吸逐渐平稳,迟琰却突然单膝跪地,执着她的手与她平视:“倒是我要问你,若有人同你说‘迟琰非人也’,你当如何?”

  “我……”她下意识攥紧了拳头。

  “你看,你本能地知道这就是侮辱,那当有人贬损女子的时候,你该做的不是自我怀疑,而是——”

  “打烂他的嘴。”萧玉归脱口而出,眼中重新燃起火光。

  “这才是我认识的萧玉归。”笑了笑,迟琰站起身,将帕子递给她,“擦擦吧。”

  萧玉归接过帕子,却径直放在鼻子上,擤了叠,叠了擤,重复好几次之后,每个面儿里都裹满了涕液,这帕子是彻底不能要了。

  迟琰只觉得此刻的她格外可爱,自然地接过她擤过的帕子:“你记住,你首先是你自己,其次才是什么人的女儿、妻子、母亲。”

  萧玉归抬头瞧他,跌进一双盛满笑意的眸子里。

  迟琰伸出另一只手捏着她鼻头左右晃了晃:“你怎么总这么逞强,刚为什么不派人去叫我?我分明就在府里。我骂人可比你难听多了,下次让我来,别再将你气个好歹。”

  她还仔细思索了一下,疑惑道:“你会骂人吗?好像没听过。”

  “你自然没听过。”他忽得像变戏法儿般,手心里出现一颗糖丸,送进她嘴里,“甜不甜?”

  云开和见月在一旁藏不住笑意,想看又不好盯着看,恨不得替玉归接话:太太太太甜了!

  她们颇有眼力见儿地悄悄退了出去,将这难得的好时光留给他们。

  萧玉归被臊得想咬他手指,却到底没舍得。

  糖渍梅子的酸甜在舌尖化开,她听见头顶传来喟叹:“你刚才哭得我心都碎了。”

  “谁哭了!你快把这事儿忘了吧!”她又要炸毛,却被整个揽进怀里。

  迟琰的下巴搁在她发顶,声音震着胸腔传过来:“你总是……无论遇着什么难处都不言不语,受伤疼了也不哭不叫,我看着心疼,难受,甚至曾经望着你挺得笔直的脊背想过,要是你会哭就好了。”

  他的下巴左右摩挲着,又低喃了一遍,带着深沉的爱怜:“要是你会哭就好了。”

  萧玉归心尖儿一酸,泪又涌了出来。

  人总是这样,扛得住天大的恶意,却会因为一点点善意而决堤。

  他知道她又哭了,但他没有动,就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将她圈在怀里,安静感受自己的内心是如何一点一点,变得柔软。

  他好像知道了答案。

  那句“问世间情为何物?”的答案,就在此刻呼之欲出。

  当她孤身一人遇到麻烦也从不求助,当她扑在自己怀里哭得像个稚童……他心底滕然升起的,是压也压制不住的心疼。

  他闭上眼。

  萧玉归感到发顶湿了一片。

  她一怔,仔细感受了片刻这湿意不是错觉,想从迟琰怀里挣出来看一眼,却被他紧紧环着。

  “就这样抱着。”迟琰开口,声音闷闷的,带着明显的鼻音。

  讶异和疑惑的情绪暂时主导了她,她停止了哭泣。

  却在迟琰怀中用力蹭了蹭,更贴近他的心。

  他每次吸气,她都通过胸腔听到格外响的声音,于是她也回抱着他,越抱越紧。

  “你……你哭什么?”萧玉归终究还是问了出来。

  “嗯……”迟琰思索着要怎么说,便沉吟了片刻,忽而像和自己和解般,轻笑了一声。

  “你别吓我,迟琰。”她脸贴在他衣襟上,眼珠子却不住地左右转着。

  “我试过躲着你。”他沙哑着声音道,“试过对你视若无睹,冷言冷语。”

  他不提倒好,一提便让萧玉归想起了一些时刻,她带着怨气道:“那你现在是在干什么?”

  “我在认输。”迟琰释然一笑,红着眼眶,“那天宫宴后我就该明白的。你知道我那天为什么突然……”他顿了顿,斟酌着用词。

  萧玉归却大剌剌直接说了出来:“你是想说,亲我吗?”

  “对。”

  “不是因为喜欢的话,还能是什么?”

  “可以这么说,是喜欢。但更重要的是,当你向我认真解释你和叶悬西什么都没有的时候,我看到了你眼中映着的我自己。”他回想着那天微风的温度,娓娓道来,“那时我才发现,原来我是那么渴望听你辩解,我那颗想躲却躲不开的心,忽然在你的眼底一览无遗,叫我看得格外清晰。”

  萧玉归安静地听着。

  “那天之后,其实我有些后悔那么唐突,但……”

  “迟琰,你在怕什么?”萧玉归不太想听这句,便打断他问道。

  这话她之前也问过,但没有得到答案。

  “我……”他眉心轻拧,不忍拒绝回答,却也不想对她说假话。

  “不管你在怕什么,我都不怕。”她似乎预感到这次依旧得不到答案,但她不在乎。

  萧玉归从他怀里抬起脸看他,“你看着我。”

  迟琰低头,两双红着眼眶的眸子长长凝望着,他听见她用一贯坚定的语气说:“听见了吗?我不怕。”

  那双眼睛太笃定,太深情,迟琰有些恍神,想一生都望向这双眼睛。

  他再次被这双眼睛吸引,缓缓低头靠近,而她却偏了偏头,吻上了他眼角未干的泪迹。

  那是他心动的证据。

  迟琰弯了弯唇角,像她一样,也轻啄着她眼角的湿意,随后是脸颊,鼻尖,最后却不是萧玉归预想中的唇瓣,而是眉心。

  温热的呼吸在她额上,一吻珍重绵长。

  当他要直起身子说些什么时,却发现他的衣襟仍被揪着不放。

  她低声道:“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