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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夫人,你没事吧?”迟琰月白长袍上带着夜露,他带着急色出现在新方丈身后,大步越过那人,径直走到萧玉归面前,拉着她左右打量。

  “我,我没事……”倒将玉归弄了个愣。

  火就是他放的,他演的倒像真的一样。

  他背对着方丈,向萧玉归抬了抬眉,无声打着口型:“哭,哭。”

  泪到用时方恨少。

  萧玉归疯狂眨着眼,方才明明很伤心,现下却无论如何也挤不出眼泪。

  干啜泣了半天,眼看方丈就要看过来,她只得匆忙扑入迟琰的怀里将脸埋起来。

  有没有眼泪不好说,听着反正是伤心欲绝。

  迟琰空在两侧的手不知如何安放,直到听到怀里玉归低声催促“抱我”,他才缓缓地,将她环住,却也僵硬地不敢动弹,只扣在她身上一般。

  “王爷,王妃,这……哎呀……”方丈急得团团转,怎么偏他刚上位就摊上这事,“我们已经尽力救火了,但偏偏西侧这几间烧毁最为严重,待我们进去之时,令妹和另一个嬷嬷已经……不幸蒙难了。”

  “查清起火原因了吗?”迟琰嗓音低沉,带着威压。

  “暂……暂未查明,推测或许是令妹房里烛台倾倒所致,因为只有这几间烧的最严重,火势恐从此间生出。”

  迟琰颔首:“罢了,此事本王会派人彻查,重修此地的银两本王也一力承担,你替本王的妻妹点盏长明灯即可。”

  “诶,使得使得。”新方丈原想拒绝,却一想这好大一笔银子,多少有些不舍。

  见迟琰脸上也没有怒色,想来到底是妻妹,不是自己亲人,走了也是无甚所谓的,大不了他召集僧人为她念七七四十九日往生咒就是了。

  玉归在他怀里颤声道:“夫君……我不信,我不信真的会是玉真……”

  “可否前去辨尸?”迟琰问方丈道。

  “呃……贫僧早已清点过云水寮所住之人,现在王妃在此,便只差那位小姐和她身边的嬷嬷了,尸首又刚好两具,因此基本上已经明了了……”方丈愁眉苦脸解释道。

  “本王问的是可否去辨尸?”

  “可,可,但……已经烧成碳了,也辨不出模样,恐王妃看了,更是难过。”

  “我去替你看吧。”迟琰低声对怀中人柔声道。

  “你可得看仔细些,千万别看错了。”柔弱地点了点头,萧玉归直起身子,借揩泪的动作挡住侧脸。

  总要有个人去亲眼看了,这事才能坐实落听。

  待迟琰回来,向她无声点头,她终于腿下一软,瘫在了地上,捂着脸失声恸哭。

  迟琰大步上前扶住她的肩膀,将她搀起,“先回府吧。”

  “妹妹……”萧玉归啜泣道,“把妹妹也带回去……”

  一旁的方丈也不禁觉着这王妃跟表妹感情是真好。

  “自然。”迟琰应道。

  马车内,迟琰指尖轻敲着膝头,“你演得倒是挺好。”

  “你也不遑多让。”萧玉归坐在他身侧,虽无泪痕,却也面带苦色,“这两具尸首是哪儿来的?”

  “乱葬岗扒的。”迟琰面不改色。

  “云隐跟见深一天跟着你干得就是这活儿?”萧玉归目瞪口呆。

  “我这是为了谁啊。”

  “是是是。”

  侧眼看了萧玉归微红的眼角,迟琰忍不住道:“你不必太担心,我专程派了见深亲自护送,况且一路都随着祭祀物品的队伍进出城,关卡无人敢查,到了边城,也自有我大姐照料,放心吧。”

  “对于你,我很放心。”

  “那怎么还苦着脸?”

  “我在梦里,见过玉真死去的样子。”萧玉归终究没忍住,“她在梦里嫁给了冯幸秉,冯幸秉常宿烟花柳巷之地,不出三个月,她被染上了鱼口病,全身破溃,死了。”

  最后两个字像一阵风般消散,轻轻的,淡淡的,恍若隔世。

  “鱼口病?”

  “一种脏病,得了之后会有疮毒之症,身上溃烂出血洞,行动之时血洞一张一合,好似鱼翕动的嘴巴,因此得名鱼口病。”

  上一世玉真身上未干的血迹此刻正在她眼底发烫。

  纵是迟琰见多识广,也不免觉得这死法惨烈:“竟有如此骇人的病?确实有所耳闻冯幸秉不太干净,你那三叔真是心狠,这样的婚事竟也让女儿嫁。”

  她神情淡然,带着说不上来的悲凉。

  迟琰瞧在眼里,宽慰道:“但还好那只是个梦,你现在不是救了她吗?”

  “救”这个字眼忽然戳中了萧玉归,她两行泪瞬间夺眶而出,倒惊得迟琰慌了手脚。

  “怎么又哭了?是我说错了什么?”

  “我救了她,迟琰,我救了她。”她默念重复着,最后一句却泪眼带笑,看得出来她是喜极而泣。

  “嗯,你救了她。”迟琰不由自主地抬手抚着她的乌发,“你做的很好。”

  顺着他的动作,萧玉归红着眼贴近他怀里,靠在他的颈间,内心忽而前所未有的踏实。

  迟琰僵着身子不敢动弹,却也没有将她推开。

  那只手在空中近了远,远了近,终于,轻轻搭在了她的肩头。

  不知为何,迟琰的呼吸也调成了和萧玉归一样的节律,她们共同起伏着,在黑夜里前行。

  萧玉归下定了一个决心。

  如果说起初她只是打算能救迟琰就救一下,救不了也无所谓只要她有继承人就好,那么现在,她忽然决定,她也要救迟琰。

  他这样好的人,不该蒙难早逝。

  他要长命百岁才行。

  “迟琰,你说,人真的能逆天改命吗?”

  “能。”

  萧玉归在他颈边微微抬头,他的下颌清晰坚毅,这简短的一个字似乎真的充满力量,确信人定胜天。

  她忽而觉得,他是否也有什么一定要做的事?但她看不透。

  复而靠回到他肩上,她小声道:“好。”

  一桩心愿已了,这一夜,萧玉归睡得格外香甜。

  但其实也是因为她知道,天一亮,恐还有一场恶战。

  清晨,果然如她所料。

  寻影寺走水的消息一传到萧府,萧自亭立马便坐不住了,也顾不得什么礼仪,径直杀到了定北王府。

  “萧玉归,你给我出来!萧玉归!”